是不是故意的誰都說不清,吳若男和云岐坐在了一起。
云岐不知道該聊些什么,卻是吳若男開了頭。
“云岐,你的樂器是什么時候開始學習的呢?”
“哦,是這樣。我的吉他是十四歲開始練習的,開始時自己摸索,不得其門,后來想學些東西,就正式的拜師學藝。”
“哦?是那種老式的磕頭拜師嗎?”
“那倒不是,我沒磕頭,我的師弟師妹倒是都磕頭了。他們還鬧著讓我哪天補上呢。”
“呵呵,真的挺有意思的,現在這種形式的拜師學藝可是少見的很。”
“也沒什么,認可了師徒關系,就要認可這種互相的責任和義務。”
“還有這樣的說法?”
“對啊!師者,傳道解惑也。跟我師父不止是學音樂,也在學做人。作為徒弟就需要學有所成,繼承發揚啊。”
“那你跟你師父都學什么呢?”
“那可多了。學他做人姑且不說,樂器方面有鍵盤的現場伴奏,吉他的古典和彈唱,薩克斯演奏,聲樂,配器,編排,都有涉獵的。”
“啊!這么多啊!我是鋼琴十級,從小開始練琴,但是我都是找的專業教師,也沒有什么拜師的說法,就是正常的師生關系,對你的這樣的情況真是沒見過。你學了這么多,時間夠用嗎?”
“哈哈,一看你原來才是高手啊!我學習的時候年紀已經比較大了,從基礎的東西開始不太容易,所以我師父根據我的情況,安排我學現場伴奏,從最簡單的電子琴開始,練一些基本功,對左手的要求不高,然后發展到高級的鍵盤,那樣的鍵盤右手走主旋律,左手選伴奏類型,或者加入帶情緒渲染的華彩段子,或者一起走伴奏,都可以,從技術含量來講,比起你的鋼琴十級已經無法相提并論了。其他的項目都是練琴之余,隨性而為,碰到哪兒說哪兒,沒有固定的課程套路,更多的是出現場,邊演奏,邊學習。”
“這樣不就會占用你師父的大量時間嗎?”
“那當然,而且我師父還會拿出他的資源帶我走現場,認識同行,一起交流探討,甚至有時候還能給我爭取到演出費呢!最多的時候我師父帶我在歌舞廳伴奏半年,我賺的工資比我父母的工資都高。”
“是嗎!那你給你師父多少學費啊?”
“不要錢的,我除了拜師的時候拿了彩禮,剩下在沒有出過錢,甚至有時候在外面需要花錢都是我師父拿的,他不讓我拿錢!”
“可是,可是這樣,師父圖什么呢?就一個師徒名分?”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吧。我作為徒弟來說,平時是不用付出什么的,但是節慶的時候一定要去師父家探望,現在他不讓我拿禮物,但是以后我經濟獨立了再拿禮品去,他就不會阻攔了,因為那是應該的,就像現在他帶我一樣,而且在我學成之后,如果我留在本地,出去做事的時候一定會頂著師父的名頭,再收徒弟也是以這個脈絡作為傳承的,而且過去的說法,師父如果沒有子女,徒弟要給養老的。”
“啊!這樣啊!真的,我覺得這樣真好,沒有利益關系,很純粹的師徒傳承,這是咱們國家獨有的文化吧,我很喜歡!哦,對了,你師父是哪一位?我很好奇的,萬一我聽說過呢?”
云岐猶豫了一下,師父不喜歡云岐在外面提起他的名字,尤其是在他有了些名氣以后,他更認為不足為憑,不許云岐輕易提起。但是不許輕易提起不是說絕對不許,而是允許云岐有選擇的說起他。
“我師父叫田正先。”
“田正先,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吳若男忽然聲音放大了一些,云岐示意小聲一點,她才壓低聲音道:“有一首歌叫《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曾經在陳潔的演唱會上被人翻唱過,那個人就叫田正先,不會就是你師父吧?”
云岐點點頭示意她猜對了。吳若男有些興奮了。
“那首歌兒真的太好聽了,我特喜歡他嗓音那種草原味道和那種滄桑感。”
“呵呵,我替我師父謝謝你的喜歡。”
“你會唱這首歌嗎?”
“我會唱,但是我的音色不適合,所以我唱不好這首歌。”
“對啊,音色不同,演唱效果就會完全不一樣的。那你唱什么類型的歌曲呢?”
“我聲音的辨識度不高,沒有什么特點,所以不是很往這方面努力,平時也就唱一點流行歌曲,一般不怎么唱的,你那天聽見我唱也是剛好我有感而發,我彈唱也很少的。”
“哈哈,我倒是很榮幸了。”
“您客氣,有辱尊聽了。”
“好說,好說!您謙虛了。”
二人假模假樣的互謙互讓了一下,對視著笑了。
這時候,文秀放下身邊猶自喋喋不休的老三馬毅,對吳若男和云岐喊到:“你們兩個怎么回事,脫離群眾啊!說點什么私房話!”
吳若男馬上臉紅了起來,回道:“凈瞎說,什么私房話!我們在聊云岐過去的事兒。”
馬毅插話道:“老大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可是他嘴嚴,平時不和我們說,今天趁著大家高興,你說說自己的事兒唄。”
云岐笑了笑,“沒什么好說的,都是那么稀里糊涂的就長大了,哪有那么多驚心動魄的事情,你當是拍電視寫小說嗎?”
架不住大家起哄,云岐無奈說起了在文聯時候發生的一件糗事。那是他第一次被安排出差,時間是某月七日零點二十五分,于是他在當天提前來到火車站候車,眼睜睜的看著時間從七日變成了八日。
笑話比較冷,眾人有的甚至沒反應過來,看到別人有笑的,才附和著笑了兩聲。云岐難堪道:“我說別讓我說笑話嘛!你看老三都要讓我說哭了。”正在此時,忽然聽得李希開始哈哈大笑起來,簡直要忍不住的樣子,大家奇怪的看著他。
“哎嗎!太好笑了,老大你眼睜睜的看著時間變了你是啥感覺?哈哈,眼睜睜!這個詞兒太有意思了!”
大家一琢磨,可不是,那種眼睜睜的無奈真是滑稽的很!于是這次大家真心的笑了起來。但是吳若男心里卻在想:“這個人身上難道還有別的故事?在文聯上班?有趣的男生,看來有機會可以再挖一挖嘛。”
喝了一點點酒的學生們已經熟識起來,都略微的有一點興奮,不知道是誰起頭兒唱了起來。
“道不盡紅塵奢戀,訴不完人間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緣,流著相同的血,喝著相同的水,這條路漫漫又長遠。紅花當然配綠葉,這一輩子誰來陪,渺渺茫茫來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現,藕雖斷了絲還連,輕嘆世間事多變遷。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愿孤單,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兒我的美人哪,西邊兒黃河流,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吳若男輕聲跟隨哼唱著,眼角卻注意著云岐的狀態。云岐沒有跟著唱,他皺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再次倒滿,又喝光,當他第三次倒滿酒想再次舉起喝干的時候,一只手按住了他舉杯的動作,他蹙眉看去,卻是吳若男,不好不給面子,他只好放下酒杯,口中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不管怎么樣,今天其他的情緒都不合適,不應該掃興的。
飯局在不久之后結束。大家各自回寢。
寢室里,壓抑不住興奮的年輕人互相討論著今天的觀感。
“文秀的脾氣也太火爆了,我們倆老爺們兒糊弄不過她,我一看,好家伙,地上啤酒瓶子擺了七八個,我使大勁才喝三瓶,李涵我倆車輪戰都不是個兒!”這是馬毅。
“你還有臉說!后來你跑了去假裝跟人家程雪琪說話,剩下我一個人陪她喝,我都跑廁所吐了兩回!你小子也不知道幫我一把!”這是李涵。
“可不是嘛!本來我和程雪琪聊的好好的,馬毅一過來話頭就讓他搶過去了,嘚嘚嘚都聽他說了!”這是老五孫立成。
“我沒說啥,也不知道怎么說,反正那個姜麗麗讓我喝跑了。”這是老四張向東。
“隋大姐跟我聊的老好了!我特愛聽她說話。哎?你說我跟她搞對象行不行?”這是老六李希。
大家絕倒!“你可拉倒吧,你個小屁孩兒,毛還沒長齊,就要學人家搞對象?你以為倆人在一塊聊聊天說說話就是搞對象啊!”馬毅批評李希,李希不服反駁道:“我就要和她搞對象怎么了?搞對象還很難嗎?哪怕不聊天不說話,我就跟她呆著也高興!”
云岐忍住笑,告訴李希道:“你還有點小,跟人家年齡差距大了些,等你再長兩年,心理成熟了再考慮這個事兒。”
李希想了想,點點頭,“好,聽老大的。”這李希,根本就是一心學習的小學生嘛!也不知道他家長是怎么想的,把他扔到這個堆里,沒好人領著,很容易長歪了。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對友寢的看法,評論著誰好看等等之類的話,但是云岐發現大家都避開了對一個人的評論,就是坐在他身邊的吳若男。他心里明白,大家看他們私下聊的熱切,以為那是云岐已經有想法的目標,所以都主動回避對吳若男的評論了。但是忍耐壓不住好奇,終于馬毅再也忍不住向云岐提問了。
“老大,你和那個吳若男聊的怎么樣?”
“沒怎么樣啊!正常聊天唄。”
“不對啊,我看你倆有說有笑的,挺對脾氣的樣子?”
“哈!就是都懂點兒樂器。聊聊學樂器的事兒。”
“老大你最陰了,你肯定給人家下套兒了對不?我看這美女是跑不出你這老啪嘰的手心了!”
“你給我滾!你才老啪嘰!你全家老啪嘰!真特么難聽!”
“哈哈,惱羞成怒了吧!哎!哎!不帶上手的啊!我還手了?”
寢室里一地雞毛。
女寢里。女孩子們也是在討論著今天的飯局和對各個男孩子的觀感。
姜麗麗快言快語地說道:“那個姓張的小子就是個木頭,傻呵呵就知道敬我酒,也不會說話,我真是受不了了,找個由頭就跑朱雨晴那兒去了,就我倆聊,還能看熱鬧。哈哈!我發現,吳若男今天和他們寢室老大,叫啥?哦,云岐,他倆聊的最好。我說若男,這云岐長相身高都很一般啊,你怎么跟他聊的那么好啊?都說些啥?能透露點兒不?”
吳若男淺笑這回答道:“沒啥不能說的,就問他以前的一些事兒和怎么學的樂器什么的。”
“啊!查戶口啊!是不是就打算嫁過去了?”促狹的是程雪琪,她是寢室里的活躍分子之一,另一個當然是文秀。
“哎呀!要死啊你!胡說什么!再胡說我就撓你的癢癢!”吳若男知道程雪琪最怕別人撓她的癢癢,馬上威脅道。
“怕了!怕了!真是的,還不讓說,心虛吧?”
“還說~~~”吳若男屈起五指,威脅程雪琪。
實際上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只是大專班,而且還不是正規招生,所以學歷上存在天然差距,年紀普遍比她們小那么一兩歲,甚至還有個十七歲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混進來的。
程雪琪道:“我看那個馬毅挺有趣的,話嘮,還挺幽默,那個老五叫什么來著?啊,不管了!我看那個人家里應該挺有錢的,穿的都是名牌,手腕上的表也是名牌,大幾千呢!”
“哈哈!你觀察的倒挺細的。相中誰沒?”不知是誰問了一句。
“算了吧,幾個小屁孩兒,要不是看他們跟咱們差距大,我不會同意結友寢的,尋思著就當是尋開心還不犯病,也不錯。”程雪琪懶懶的往床上一躺,“你們聊,我得睡了,睡個美容覺!”
隋明輝年紀大一點,是寢室里的大姐,她說話了。
“你們注意到沒有,他們這些來這兒讀書的,家庭背景就沒有一般的。要么有錢,要么有權,要么就是有其他特殊背景。”
文秀問道:“為什么這么說?大姐你怎么看出來的?”
隋明輝道:“別急,慢慢的你們就都知道了。”話題漸漸結束,大家也都一點點進入沉睡,隋明輝卻睡不著。
她比大家大了一歲,卻比別人的心智成熟很多,程雪琪注意到的東西她也都看到了。
成熟也是有代價的。本來她的家里是西嶺市有錢人家,卻因為父親輸了官司,萬貫家財一朝散盡,本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兒明白了現實的殘酷。往常的一呼百應沒有了,往日的高檔名牌沒有了,已經膩煩的名師家教沒有了,曾經的大小姐脾氣也沒人慣著她了。一落千丈的生活讓她明白了人生的艱難,讓她看清了世間百態,所以她努力學習,決心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她想把失去的東西掙回來!
可是她知道自己一個女孩子要像改變這一切很難,好在父母給了她不錯的基因,姣好的容貌加上苗條的身材,讓她多了許多自信,她知道,這也是她的本錢,但是這么好的貨色怎么能不賣一個好價錢!對于想法已經有些偏激的隋明輝來說,為了自己的目的,沒有什么不是可以被估值的,無非是價值是否對等而已。
今天看到這個寢室里的男生們,本來還抱著無所謂的心態的她心里起了漣漪。
云岐看著太普通了,但是從眼神里看得出他是見過大場面的,一種寵辱不驚的氣度不是這個年紀的人能夠見到的。他是最讓人看不透的一個,最好不要接近。
李涵家境不錯,應該是商人家庭吧,應該不是什么富商,就是不錯而已,穿著打扮一般,說話是很注意別人的感受,很好的性格!另外接近一米八的個頭,帥氣的長相應該很吸引小女孩兒的目光吧!可惜那不是她的目標。
馬毅家庭狀況看著也是可以,但是看著不像是官宦家庭,也不是富裕人家,但是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底氣,說話也還大氣,看來應該是有一點社會關系。
張~~~,什么來著,存在感太低,沒有考慮價值。
孫立成,這個人應該是出身于官宦人家,說話高調,穿戴不俗,但是有些張揚了,性格上有些問題,再說。
李希?這個小孩兒太有意思了!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但是水最深的就是他!穿的亂七八糟,有些邋遢,但是你要是注意到他的服飾內涵會嚇人一跳,因為每一樣東西都是價值不菲,只不過是讓他穿掉價了,一雙鞋的價值已經快趕上老五戴的那塊表了!
稚嫩的李希幾句話就已經讓隋明輝問個底兒掉,李希的父親是著名學者,社會關系極其強大,讓李希到這兒來學習是因為他父親對于孩子未來的發展有他自己的特殊思路,那是其他人根本無法復制的!這孩子絕對是這些人當中最大的潛力股!
但是隋明輝只是梳理了一遍對這些人的看法,她現在還不急于把自己推銷出去,待價而沽,在自己價值最大的時候放出自己才是聰明的選擇。哦,就這樣。睡吧。
夜已深,整個兒城市也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