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阿卜杜勒達成協議的當天,王孝杰便修書一封,由一整隊斥候帶往條支都督府,命令他們向東撤退,同時又命令游弋在蔥嶺以西的守捉郎撤到東邊。
而阿卜杜勒也修書一封,由使團親信帶往薩珊波斯,親呈到阿拉伯帝國波斯總督哈賈吉·本·優素福手中。
然而在等待條支都督府撤軍以及阿拉伯人財寶的過程中,王孝杰越來越覺得不安,最終竟到了咽不下飯、睡不著覺的地步。
思來想去,王孝杰還是決定來找何果夫聊聊。
此時,何果夫正準備出門,海耶像往常一樣送他到院門口。
“王將軍,您這是······”,何果夫見王孝杰愁眉苦臉而來不禁問道。
王孝杰回答道:“你要出去?不著急,我想跟你聊聊”
“哦,那就屋里說話”,何果夫將王孝杰讓進屋里,海耶給兩人倒上水,又拿來幾個小香瓜,削好皮切成塊擺在木盤中供兩人食用。
“王將軍,請”,海耶將木盤推到王孝杰面前。
王孝杰道了謝,抓起一塊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言道:“矮奴,咱們跟白衣大食這事,我······我還是心里沒底,你說此事要是被圣人知道了,我們······”
何果夫捻起一塊香瓜塞進嘴里:“條支都督府數年孤立無援,將士疲敝,戰力低下,而白衣大食勢頭正盛,野心向東”
“條支都督府將士不敵賊人,撤至蔥嶺以東與我們匯合,重整旗鼓,養精蓄銳擇日再戰也是應該的,圣人知道了又如何?”
王孝杰追問道:“那我們收人家東西的事······”
何果夫又吃了一塊香瓜:“白衣大食攻下條支都督府之后,畏懼我軍反撲,特遣使臣攜金銀財寶,奴隸糧食來媾和,以安我心,這不是人之常情嗎?圣人知道了又如何?”
言罷,何果夫突然湊近王孝杰悄聲說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送上門的東西不拿那還是人嗎?”
此時的安西四鎮正在建設中,什么都缺,白衣大食送來的、糧、奴隸正好補缺!傻子才不要!
經由何果夫這么一說,王孝杰的心里稍稍安定,他仔細一想,覺得何果夫說的句句有理,就算鬧到武則天哪里又能如何?
何果夫又補充道:“您可以再給圣人上一道表奏,訴說堅守安西不易,環境惡劣,軍士疾苦,求圣人將白衣大食給錢、糧、奴隸都留給我們自用,寫的越煽情越好,越肉麻越好,圣人最吃這一套!”
王孝杰苦著臉:“可,可是······我寫不出來那種肉麻、煽情的表奏”
何果夫:“那就讓林亮寫,或者林推古先生”
王孝杰:“矮奴你為什么不寫?”
何果夫回答道:“圣人已經對我不滿了,金山之圍就是例證,我近一段時間不適宜出現在圣人的視線里”
王孝杰點點頭:“也是,那我隨后找林司馬吧!”
說到這里,王孝杰話鋒一轉,他試探著問何果夫:“矮奴,你不會真的只是貪錢吧!你一向都是走一步看三步,貪圖蠅頭小利恐怕不是你的性格”
何果夫淡然一笑:“將軍倒是心里亮堂。其實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白衣大食不給我們好處,我們也得主動退出條支”
“嗯?”,王孝杰皺起眉頭:“這是為何?”
何果夫回答道:“白衣大食此時兵精糧足,而且接連取勝,士氣正盛,而我們兵寡將少,真的打起來未必能占便宜”
“再者,如果在條支距離我們太遠,如果在條支開戰,補給線將會非常長,而對方剛剛占據產糧的天竺,補給線短且充足,這對我們非常不利”
“綜上,如果我們在條支開戰,恐怕一成的勝算都沒有”
“而且此時正值安西發展的關鍵時候,一旦開戰,我精心計劃的一切都將暫時停歇,重啟之日遙遙無期”
王孝杰想了想:“可是,可是狼真的能喂熟嗎?我們退兵不就相當于抱薪救火嗎?白衣大食能就此善罷甘休?我猜他們接下來一定會入侵安西!”
何果夫吃了一塊香瓜:“確實,退兵只是留出一個暫緩空間,他們染指安西是遲早的事情,可一旦開戰,戰場就在我們的地盤上了!”
“蔥嶺以東正是西突厥弩失畢五部的地盤,他們可以先抵擋一陣子,還有半月城、斛耶城等護城作為依托,而且還有疏勒城作為戰場大后方,可以屯駐援軍、糧草、軍械等,我們可放手一戰!”
“白衣大食可就不一樣了,他們若是在蔥嶺附近開戰,補給線必定漫長,軍械、糧草哪一樣都足夠要命”
“如此形勢,對我們十分有利,我們焉有不勝的道理?”
王孝杰聞言一拍大腿:“對啊!這一層我怎么沒想到?!我光顧著想黃金和糧食了!”
何果夫繼續言道:“而且在和白衣大食休戰的這段時間里,我們可以利用他們提供的錢糧、奴隸等搞建設、造軍械、練士卒,枕戈待旦以備不測,等到真正開戰,阿拉伯人就會見識到一群虎狼之師!”
“而且我們這一次主動退兵也可以迷惑白衣大食,讓他們認為我們膽小怕事,不敢與之戰!這樣他們就會輕敵,兵法有云‘驕兵必敗’”
何果夫的這一番分析將王孝杰心中的疑慮全部打消,他再也不會認為這是一次下賤的受賄,而是一次空手套白狼的戰略性撤退,百利而無一害!
“哈哈哈!矮奴,真有你小子的啊!現在就直接把以后想好了!好,真是好!空手套白狼!”,王孝杰嘴都笑歪了:“也只有你小子能算計這么狠了!要是阿卜杜勒知道你心里的壞水,恐怕鼻子都要氣歪!”
何果夫笑了笑:“賠本的買賣咱們肯定不干!自從去年進了安西,咱們什么時候吃過虧?”
“是是是!這也是多虧了你費心!矮奴,有你小子在身邊,真他娘的好!”,王孝杰抓起幾塊香瓜塞進嘴里大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