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含忽然覺得生活好像又充滿了陽光。這世上的紛紛擾擾總是讓人疲憊,而一個知己就如同一劑良藥,他的出現總是能夠帶著一種慰藉,讓你愁云消散,倍感輕松。
“你甚么時候到的?”
樂心笑得有些得意:“怎么著?這回連你堂堂大高手都沒發現我?看來我藏得不錯。”
岑含訝然道:“你來了很久么?”
樂心道:“倒也不久。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揚崇義,我就沒進去,又怕你發覺后露出馬腳,便躲得遠了些。雖說是極力隱藏氣息,但你小子畢竟雞賊,我還以為騙你不過。”
岑含莞爾道:“賊也賊不過你啊,我說我怎么察覺不到呢!嘖嘖,真跟個狐貍似的。不過話說回來,你干么躲著揚崇義?”
“我不太喜歡這人,”樂心笑容中透著幾分嘲諷,“有件事我沒跟你說,想當初咱們剛認識他那一陣,確實也是一副俠肝義膽的樣子,后來你師姐不是被抓了么?我便去找他幫忙,結果通報都沒進去通報便將我擋在了門外,說是出門了。我當初就起疑,礙于事情緊急沒空細究,事后一查,你猜這么著?咱們的楊三公子,從頭到尾一直就在府里待著呢。”
岑含皺眉道:“還有這等事?”
樂心沉吟道:“顯然當時楊家不愿意招惹‘冥府’。但楊憶之在江湖上的地位并不比朱子暮低,你要說是怕打死我都不信,但若不是因為怕,楊家這么做可就有意思了。怕是有甚么事不想讓外人知道。”
“那你覺得會是甚么事?”
樂心撓撓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又不是他們肚子里的蛔蟲。”
岑含忽然不說話了。
樂心道:“你想到了甚么?”
“聽你方才一說,我忽然想起件事。這陣子揚崇義一直在試圖拉攏我,想讓我與他們聯合,去一個野心極大的江湖勢力,但現在想想,這件事倒有些可疑了。”
“怎么說?”
“第一,我所知的關于這個名叫‘天下’的組織的一切,幾乎都來自于揚崇義,從未聽別人提起過。對一個意在吞并武林的大勢力來說,不論做事多隱秘,別人再怎么不知底細,也不能藏得這么好,名頭都很少被人提起,不合常理。第二,揚崇義在拉攏我這件事上,顯得過于熱心了,以至于我幾乎已經把話挑明了,他仍是裝傻充愣,沒有半點要打住的意思。這么看起來,這一切就像是……”
“一個設計好的局?”樂心脫口道。
岑含搖了搖頭:“眼下斷言還太過草率。”
“不用擔心,”樂心活動了一下脖子,笑道,“我替你去查查。反正揚崇義也不知道我在這里,正好方便。”
岑含點頭道:“是個辦法,不過也不急于一時。眼下我們可以先去買兩壇好酒,做幾個好菜,然后……”
“把酒暢談,一醉方休!”
二人攜手進門,鐘離嘆與樂心不熟,只是有些奇怪;南宮翎卻是與岑含一般驚喜,忙去準備酒食,待得日落時分,好酒好菜擺了一桌,自然免不了一番盡興。
飯后各自回房,二人同榻而眠,卻都無睡意,便聊起了這半年來的際遇。這半年來李存勖越發寵幸伶人宦官,老的朝臣死的死,貶官的貶官,多數人迫于時勢,不得不去巴結這些人,實權最大的李嗣源與郭崇韜,前者遠離是非明哲保身,后者卻是性子剛爆,半年來與伶人宦官的矛盾越來越深,幾成水火不容之勢,只是礙于他位高權重,一時奈何不得。但饒是如此,這些人讒言也沒少進,日子一久,李存勖或多或少信了些,漸漸與郭崇韜疏遠。
樂心性子純粹,當年從軍只是想建功立業,圖個青史留名。卻從未想過有一日名利加身,伴隨而來的卻是這些蠅營狗茍,骯臟齷齪之事,
逃也無處逃,躲也無處躲,只覺憋悶無比,大違初衷;加之岑含早已離開,思前想后,猶豫了幾次,終于受不了這鳥氣,也大印一掛甩手而去。只有呼延擎蒼,倒有幾分梟雄心性,隱忍蟄伏暗中經營,雖談不上過得多好,卻也遠離險地,默默忍耐了下來。
反觀岑含,分別以來的經歷可就精彩多了,前有與李存勖的一場生死大戰,后有以一敵四挫敗“天下”四大高手,直聽得樂心心潮澎湃,依稀仿佛回到了當年初入江湖時一人一拳快意恩仇的日子。就這么聊著聊著,也不知甚么時候,各自沉沉睡去,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卻是被南宮翎的敲門聲叫醒。
南宮翎面色有些凝重,手上拿著一個信封,上面清清楚楚三個大字。
挑戰書。
岑含的瞌睡頓時都醒了,接過拆開一看,紙上甚么都沒寫,只是用筆畫了一間小茅屋,下面署名一個“曲”字,然后加上了日期,正是今日。頓了一頓,忽然嘆了口氣。
樂心在旁邊瞅得一頭霧水,怪道:“甚么意思這是?”
岑含苦笑道:“是約我今日在這信上畫的地方與他一戰。”
樂心瞇起眼睛道:“但你好像不太愿意去。”
岑含只有承認。
“他武功很高?”
岑含點頭。
“再高也高不過你罷?所以你不想去,一定有你的原因。”
岑含無奈地望了他一眼,將事情前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樂心連著在他肩膀上拍了三下,大笑道:“看不出來啊!一身不吭地就有了媳婦兒!啥時候讓我見見嫂子?”
岑含啼笑皆非,反手往他右手大臂抽了一下,直抽得他一哆嗦。
樂心一邊揉著手臂,一邊還是滿臉壞笑道:“現在怎么著?去還是不去?”
岑含淡淡道:“去。不過也不急。”
“你還有別的事?”
“有。”
“啥事?”
“吃飯。”
臨出門前,岑含也塞給樂心一個信封。
樂心莫名其妙,接過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寫了兩頁紙,竟是一路步法的要訣,第一頁最上面寫著四個大字:禹步綱要。不由怔住,道:“干嘛給我這個?”
岑含微笑道:“早就想給你了,之前不是沒有機會就是忘了,才拖到今日。這是我三叔找到,我父親留下來的,不過他的武功路數跟我不太一樣,至多是個旁參,但這套步法卻與你的路子極為契合,對你必然大有助益,可說是絕配。”
樂心皺眉道:“這禮太重。何況又是你父親留下來的,我拿著不合適。”
岑含斜他一眼道:“也沒見你平時多要臉啊?怎么今日這么婆婆媽媽?”
樂心扶額無語,過了一陣才道:“好罷,那我就銘記大恩了。”
岑含笑罵道:“滾滾滾!別給我來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