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變化來得太過突然,以致于藺溪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那漢子忽然聽到身后異響,本能地轉過身護住要害,見兩個同伴莫名其妙倒在地上,不由心頭一沉,冷聲道:“誰?”
話音方落地,又聽兩聲悶哼,一聲在自己邊上,一聲自身后草叢中傳來。邊上這個已經動彈不得,草叢里那個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竟然連自己預先安排在暗處的人也一起收拾了。
大漢神色頓時鄭重起來,緩緩道:“哪里的朋友?還請現身一見!”自己帶來的都不是庸手,不是藺家莊那群烏合之眾能比,但就這么輕易被收拾了,而且恰到好處,只是制住,不傷人命。一如己方對藺家莊眾人人所為。
單憑這一份拿捏,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大漢等了一陣,周圍仍無動靜,當時冷笑道:“都已經出手了,何必再躲躲藏藏?我們便是‘天下’,這天下事又豈能瞞得過我們?閣下自問藏得了一世么?若你藏不了,嘿嘿……”笑聲戛然而止,卻是大漢嘴里忽然不知飛進了甚么東西,一驚之下慌忙吐出,仔細一看竟是幾顆石子。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石子既能入口,自然也能穿了自己喉嚨。
顯然對方沒甚么耐心再聽自己說下去。不現身就是還不想開殺戒,反過來說,對方一旦現身,今日己方五人勢必都會死在這里。
大漢的額頭已滲出了冷汗,腦中閃電般轉了幾個念頭,道:“藺家莊既有高人護持,那我等今日便不叨擾了,告辭!”說完去察看同伴狀況,發現對方用的只是尋常的打穴手法,于是先后將被打昏的人救醒,正要離去,忽又轉過頭來對藺溪笑道:“藺姑娘三次遇險都有高人相助,真是吉人天相!”不等藺溪回過神來,身子一晃人已遠去,其他四人一見他走,也展開身法緊跟而上。
岑含躲在暗處,一切都看在眼里,這人處事冷靜決斷迅速,實是個厲害角色。無怪連楊家都慎之又慎,這“天下”果真是能人倍出。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將此間事善后。
日頭又矮了一些,也暗了一些,藺溪望著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有些不知所措。這個時候西邊恰到好處地出現了一個人影,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望過去剛好清清楚楚看到這人手里拿著根魚竿和一個竹簍。
藺溪忽然覺得這個身影莫名有些眼熟,忍不住瞇起眼來細看。
身影漸漸清晰,最終顯現出一個清晰的岑含。雖然剛剛才旁觀了一切,岑含還是很應景地怔住了,過了一陣,才像是反應過來,猶豫道:“這是……”
忽然出現個比自己更迷茫的人,藺溪腦子頓時清楚起來,嘆道:“我們半路上遇到埋伏,大家力戰不敵,就變成這樣了。”
“那……人呢?”岑含打了個寒噤,問道。
“走了。”
“走了?”
藺溪沉吟道:“本來他們已經得手,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走了。說甚么‘既有好人護持,就不叨擾了’之類,現在想想,或許真是有高人暗中相助,我們才僥幸逃過一劫。”說實話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去跟一個大夫說得這么細,但藺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奇妙就說了這么多。
岑含“哦”了一聲,掃了一眼一地的人,道:“我還是先看看他們的傷勢罷。”說著上前去一一檢查,果如所料,除羅叔因為硬拼一掌導致內傷外,其他人均無大礙,只是被打暈了而已,最多帶點皮肉傷。稍稍對藺溪說明了情況,安慰了兩句,便開始救人。
藺溪自始至終在一旁靜靜聽著,不發一言,直到看著他走到羅叔跟前將人扶起,準備施救,忽然說一聲謝謝。
岑含頭都沒回,笑道:“藺小姐客氣了。治病救人是醫者本分,當不起這個謝字。”
藺溪平靜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岑含回過頭道:“那你說是甚么?”
“方才。”
“方才?”
“謝謝你方才出手相救。”
岑含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看不出半分變化,詫異道:“我方才救了你?”
“你不用裝傻。若不是那人提醒,我也沒發現,”藺溪的語氣聽上去不容置疑,“他說我三次遇險都有高人相助,其實想想,這三次幫我的也許根本就是同一人呢?方才你還沒走近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身影似曾相識,現在想想,就是前幾日夜里救我的那人!他當時蒙著面,我看不清面容,所以對他的身形便記得便格外清楚,跟你分毫不差。更何況今天那伙人剛走沒多久你就出現了,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
岑含心里哭笑不得,這一番話看似有些道理,但說白了都是瞎猜,但讓人無奈的是偏偏她都猜對了。
這個女人的聰明也未免太劍走偏鋒。
正待反駁,只聽她接著道:“你不用急著否認,我有證據。”說著從懷里拿出個布包,“那日在你醫館門前,所有人都不明白令牌為何飛到我面前忽然就掉到了地上,以為是擲牌之人故意示威才如此。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令牌是被人打落的,用的就是這個。”
藺溪拆開布包,里面是一根銀針,大夫治病用的銀針。
岑含這才真的怔了怔。當時事出突然,自己也沒來得及拿別的東西,就隨手將手里的針打了出去,也真難為她居然能發現。
其實這一番猜測還是太過牽強,但不知怎么的,岑含忽然失去了裝下去的興趣。
“這件事還有很多別的可能性,為什么你就這么篤定是這一種?”
“你就說我有沒有猜錯罷。”
岑含笑了,只覺得這姑娘真是憨直得可愛。
“你猜對了。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藺溪這才展顏一笑道:“因為女人的直覺!我就想到了這一種。”
岑含無言以對。
“但按你剛才說的,這件事還有很多別的可能性,那你為什么又要承認?”
岑含扶額道:“大概是我傻罷。”
二人四目相望,忽然齊齊笑出了聲。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兩個非親非故的人,甚至談不上熟悉,卻有種難以言喻的契合感。誰也說不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強行說明,也許可以姑且稱之為——“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