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剛上車的時候回答何青澤說的那句“我送你回家”她“嗯”了一聲之外，林升一路上再沒開口。
好幾次何青澤都在等紅綠燈的時候轉頭去看她，都只見她略偏著頭，看著窗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老居民樓到了，林升下車前笑著說：“謝謝。”
剛才的一切融洽仿佛只是幻覺，見她要走，何青澤情急之中掏出一個u盤：“你拿回去下點歌吧。”
“什么？”
“就是下點歌在里面，我連在車上，以后送你回家途中就能聽你喜歡的歌了。”
林升簡直覺得莫名其妙：“你的車難道沒有藍牙？”
“有是有，”何青澤一本正經：“但我要是讓你連你手機上的藍牙，你會連嗎？”
林升幻想了一下那一幕，分享歌單這種事怎么想都覺得太過私密，便老老實實回答：“不會。”
何青澤立刻露出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
林升心里憋著一股氣，上不來又下不去，手還扶在把手上，一動也不動。
何青澤說：”你不是特別喜歡聽歌嗎？上次去你家的時候……“
”我也不只是聽歌，我做家務的時候還有睡覺之前都更喜歡聽電臺和脫口秀節目。“
她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
何青澤嘆了口氣，”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
林升一路走得虎虎生風，拿出鑰匙開門開得噼里啪啦。
一回家看見孟言已經到家了，不由一陣驚喜：”大忙人，多久沒見了，我可想死你了！“
孟言同樣開心，眨眨眼：”小美女，我也想你。“
林升換上家居服，懶懶靠在沙發上，”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我正想跟你說來著，“孟言手里閑不下來，說話的時候還非得邊擦著桌子邊說：”張媽媽退休了，今天到榮城來看望他侄兒，周末說請我們吃飯，特別說了一定要叫上你。“
林升的手機習慣了下班就開靜音，這才拿出來看，果然有幾個未接來電，然后是一條措辭嚴肅的信息，張媽媽在信息里面強烈表達了對自己的關愛和思念。
她是康城福利院的院長，跟其他只會出席一些對外事務做做面子工程的院長不同，張德榮一直親力親為，院里孩子多，大人卻很少，每一個渴望被愛的孩子都或多或少地會去張德榮面前爭寵，希望引起她的注意。林升小時候長得粉雕玉琢，性格雖然內向了點，但因為早熟會看人臉色說些好聽的話，再加上學習成績不錯，張德榮的確是經常表揚她的。林升一直覺得她是張媽媽眼里最特別的那一個，比如此刻，看著信息心里就像是淌了蜜。
*
第二天上午，公司一如往常安靜，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和打印機唰唰的印紙聲。
青巖科技大多數都是年輕人，大多都敢拼敢想，每天除了忙碌還是忙碌。
除了在有某某某公司職員又猝死或是過勞死的新聞剛出現那兩天，大家會唏噓不已，或多或少會多注意些，無論是放松活動還是睡眠時間都能做出調整。但只要過了幾天，新聞的熱度一過，人心的修復能力是很強的，更何況年輕的時候不拼又還能等到什么時候？
林升坐在辦公桌前面，拿著一摞紙，嗅了嗅上面好聞的油墨味，紙張還是熱的，她特別喜歡一手把住一邊把一摞紙敲在平整的桌面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鏗鏘有力的高跟鞋聲就是在這時響起的，門口走進來一個光芒四射的時髦女郎，栗色的大波浪卷發，九月底的天氣依然穿著吊帶緊身裙，妝容發型一絲不茍。察覺到眾人的目光也沒有一絲羞赫和不自然，笑瞇瞇地問門口的前臺：”何總的辦公室在哪里？“
前臺像是在給何青澤打電話，美人站得筆直，仍是笑著的。
公司的其他同事注意力也只被分走了一秒鐘，紛紛低下頭繼續忙自己手頭上的事。
只有林升還伸著脖子，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就是許恵琪。
中午，大家在休息室一起吃飯，被強行按下去的八卦之火并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湮滅，更何況是吃飯這個理所當然可以浪費的時間。
”我剛才看見何總跟上午那女的出去吃飯了。“
雖是在竊竊私語，但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往耳朵里鉆，”應該是何總的女朋友，應該是在美國的時候就在一起的。“
小雨埋頭思索半天，終于有了重大發現：”我想起來了，她就是網上那個美妝博主。“
焦點聚集到了小雨身上，她越發地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想，拿出手機翻出關注列表里的一個up主，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吧，就是她，難怪總覺得眼熟。她最開始是拍一些化妝視頻，現在主要拍vlog了，她的生活特別美好，又漂亮又有錢，還記錄了她很多在學校的學習生活，特別努力陽光積極向上。“
一桌的人拿起小雨的手機挨個傳閱了一遍，最后得出一個結論，八成就是她。
小雨還在激動著，對著林升發出啊啊啊的聲音：“我真的沒想到我能現實生活中見到網紅！早知道要個合影了。”
林升說話不咸不淡：“既然是何總的女朋友，那肯定以后經常能見到唄。”
“那倒也是，”察覺到林升的冷淡，她忍不住問：“你之前不認識她嗎？”
“不認識。”
“她還是挺火的，你不知道vlog嗎，就是現在很多人都在拍的……”
“我當然知道什么是vlog，我只是不知道她這號十八線的小網紅。”
林升大多時候都是溫和的，很少這樣陰陽怪氣，現在突然發作，讓話還沒說完的小雨愣住，徹底閉了嘴。
眼前的情形顯然不太對，林升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柔和了臉色：“我剛才在想要給我一個阿姨買什么禮物，vlog我看過，但是只看過最出名的那幾個人，你說的這個我真沒看過。”
小雨一點也不在意地笑嘻嘻，“是我太激動了，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平時一直在網上追的人就這樣在現實中看見了。”
*
周五晚上，林升孟言一起去商場給張德榮挑禮物，姐妹倆抱著逛他個昏天黑地的心情心照不宣地都把丁逸給拋棄了。
偌大的商場亮堂熱鬧，一層樓抵得上幾個足球場那么大了，兩人逛得腿腳酸軟，每個品牌店之間又分散，她們逛到三樓的時候終于不行了，索性站在導航的電腦前試圖先鎖定目標。
“燕窩怎么樣？”
林升在屏幕上劃拉，若有所思：“我覺得還是保健器材比較好，要不去看看按摩椅？”
“也行，到時候直接郵寄到張媽媽家里。”
兩人一拍即合，林升嘴里喃喃道：“四樓86號，鐘表旁邊。”
剛轉過身準備上樓，林升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何青澤。
何青澤在人群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察覺到她的眼神也看過來后就邁著步子往這邊走。
孟言看到林升突然僵硬，心下狐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何青澤在人群里很扎眼，此時目光瑩瑩似火，正朝這邊走來。
孟言低聲說：“我先去上個廁所，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何青澤在林升面前站定，牢牢地看著她的臉：“我昨天發信息給你你怎么不回？”
林升略低著頭，有些被人當場質問之下的閃爍：“啊？我沒有回嗎？那我應該是用意念回了，或者是當時在忙，想過一會兒回又忘了。”
何青澤聽完也不生氣，仍是看著林升笑道：“你們來逛街？”
“嗯，我們以前長大的福利院院長最近在榮城，我們要買禮物探望她。“
話一出口，林升又開始后悔，別人又沒問逛街買什么，干嘛說得這么詳細。兩人的關系里，林升沒有任何征兆地變成了弱勢的那一方，深陷泥潭。
她決心要從泥潭里爬出來，定了定心神，抬頭與他對視：”你是來這里吃飯？“
林升看著他剛剛走過來的地方，是一家餐廳門口。
”對，有點事。“
那家餐廳隨后走出來幾個年輕男女，許恵琪是最亮眼的存在，林升只看了一眼便匆忙別過臉。
那頭有人對著何青澤喊：”青哥，走了。“
何青澤回頭看了一眼，沒理那人，卻是對著林升說：”幾個高中同學約我吃飯，我不知道她也會來。“
”她是誰？“
何青澤第一次見她這氣呼呼的樣子，覺得有趣，便問道：”你希望她是誰？“
”你跟她在一起過。“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肯定的陳述句。
何青澤沒吭聲，算是默認。
”秦昊陽也在，一起過去打個招呼吧。“
”我不去了，我跟他又不熟。“
”怎么不熟了，你上次跟他聊得多開心。“
林升現在渾身都是刺，惡狠狠地盯著他：”你難道不知道我這個人慣會裝腔作勢？我所有的開朗全是裝出來的，實際上就是一個陰暗孤僻內向悲觀的人。“
林升長相清秀，即便是再表現得兇狠在別人看來也是嗔大于怒，但何青澤還是被他吼得一愣，”你不是，我也沒有跟她在一起過。“
何青澤生平第一次覺得舌頭捋不直，兩方的人馬又一直在背后觀戰著，孟言也不知何時已經出來站在林升后面，冷淡地看著他。
許恵琪嬌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先是靠在秦昊陽身邊，秦昊陽說了一句什么話，她馬上帶著哭腔，委屈得不行，在原地跺了幾下腳就跺到何青澤身邊來了，聲音柔得能滴下水來：”你們能不能不要欺負我了，你看，秦昊陽他又拿我打趣。“
這嬌撒得渾然天成，最后直接抓著何青澤的手臂開始左右晃。
孟言在一旁嘖嘖稱奇，湊到林升耳邊說：”這可是個高手啊。“
林升跟沈向洲在一塊的時候發起嗲，扮起可憐來也是信手拈來，孟言當時就發出感慨：可真是個妖精變的。
眼前這兩個妖精的區別就是，林升是有開關的，大多數時候都是關著，偶爾才對特定的人打開一下，許恵琪則是壓根就沒開關，隨時隨地都能輻射到每一個人。
林升拉著孟言的手說了一句走吧，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