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軍統(tǒng)領衙門最高長官便是一品武將,九門提督!該衙門設立于康熙十三年,主要負責城門守衛(wèi)、巡夜、救火、緝捕、斷獄等。1902年,肅親王善耆任步軍統(tǒng)領,支持軍警分離,現(xiàn)如今正積極上書老佛爺,創(chuàng)設巡警部!
其職權(quán)比之順天府,大了不止一籌!至少順天府不能對在京外國人查驗及管理!
常尚義這個巡警總長的頂頭上司順天府尹李希杰,更是沒法與肅親王善耆相比。所以常尚義對于手下戶籍冊被步軍統(tǒng)領衙門的人搶走,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足見步軍統(tǒng)領衙門之威勢!
步軍統(tǒng)領衙門既是警察,又是軍人!可見眼前這個張東堂必然做下不小的案子!
張東堂半蹲在地上,渾身肌肉繃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顧凡,好像要看透顧凡內(nèi)心所思所想。可人心比海深,怎么是人隨便能夠探到根底的?
顧凡跪在蒲團之上同樣看著張東堂,抖抖銀票,將之慢慢塞進懷里,“我曾聽劉師兄說,三年前耿師父想收你為弟子,你練武一年,若再堅持幾天,耿師父便會開口。你一聲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
張東堂臉上一松,緩緩站起身子,俯視著跪在地上的顧凡,“這一百兩銀子給的不虧!”
虧字字音入耳,顧凡就看到張東堂一腳朝自己胸口踢來!
生死大事,張東堂怎么會真的相信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顧凡左手揚起,手中紙錢若天女散花一般,雙手疊在一起擋在胸前!
砰的一聲脆響,顧凡雙手拍在張東堂腳腕之上,跪在地上的身子直接站立在張東堂對面。
張東堂腳腕發(fā)麻,渾身勁力頓時消散大半,身子傾斜,勉力維持平衡,腳掌虛踩地面。
“生死大事不能輕信他人,這一腳看在耿師父的面上,你走吧!”
張東堂臉色凝重,眼中猶豫一閃而過,猛然抱拳躬身,“多謝!”
緩緩后退,雙拳仍舊抱在胸前,看似是誠懇道歉,顧凡卻知道,那是不信任自己!
來到房門口,張東堂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轉(zhuǎn)身看向敞開的院門。花圈和帷幔,上面留著耿繼善弟子的名號!
外面隱約能夠聽到多人腳步踩在地上的刷刷聲!
顧凡重新跪倒,平復隱隱作痛的胸口。不再言語,更沒有關(guān)注張東堂去向。
張東堂踢出那一腳時,顧凡正在猶豫要不要將對方帶到家中密室!
現(xiàn)在顧凡看著張東堂退走,連一句提醒都不愿再說!
“搜!”腳步聲臨近,一個粗獷嗓音傳出,讓整個巷子瞬間喧囂起來!
很快,一個身穿鎧甲的高大中年男子,腰帶長刀,出現(xiàn)在顧凡院落之外。
看著那一頭短發(fā),李文心中多出一絲厭惡。
看慣長辮子,猛然看到一個平頭,作為正黃旗出身的正六品千總,李文怎么會不反感?變法革命,逆賊們移風易俗可以,但要絕了八旗子弟的生路,李千總怎么會有好感?
可看看花圈上挽聯(lián)的落款,他只能將這份厭惡隱去!
耿繼善,不是那么好惹的!人脈廣闊,身手高強,這樣的人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報告李千總,巷內(nèi)共有十二戶人家,除卻這家和隔壁那家,所有人員皆被集中到巷內(nèi)張家祠堂之中,無一遺漏。”
“隔壁那家怎么回事兒?”
“據(jù)百姓所述,那家主人張福成夫婦,兩年前皆重病去世,這座宅院被他繼子張小西繼承,張小西外出做生意,已經(jīng)兩年沒有歸家,平時宅院也沒有人。”
“平時沒人,不正是張東堂最佳的隱匿之所嗎?!進去搜!另外,把那個地痞帶過來!”
一個身穿短衫,眉眼帶著諂笑的瘦弱青年被兩位士兵夾著胳膊帶過來,“千總大人,您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你確定看到一個與張東堂十分相像的男子,進入這個巷子?若是敢說半句謊話,我讓你后悔活在這個世上!”
“千真萬確!千總大人,小的不敢說謊!就算不是張東堂,至少跟張東堂有八分相像!”
李文微微點頭,看向身邊來報信的士兵,“張家祠堂里,有與張東堂相貌相似之人嗎?”
士兵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這條巷子原本皆是張家人所有,其中并無與張東堂相似之人!這顧家是兩個月前搬到這里,與周圍張家人并不熟悉。”
“確定他們沒有藏匿張東堂?張東堂可是姓張的,說不得都是一家呢!”
“大人,除了正在搜查的張福成家,還有這顧家,兄弟們就差掘地三尺了!”
李文看了看地痞,轉(zhuǎn)身擺手示意身邊士兵跟上,邁步來到顧家院落之中。
顧凡面帶驚愕之色的轉(zhuǎn)頭,然后匆忙起身,來到房門旁,微微躬身。像極一個被突然嚇到的小青年。
李文擺手,“你是耿繼善先生的弟子?可曾看到有人進入你家?”
“稟報大人,我一直在守靈,并沒有看到有人進入我家。”
“沒有看到?那便是不能確定了?耿繼善師父一生遵紀守法,想來他的弟子也不會差太多吧?”李文盯著顧凡眼睛,他看到了慌亂和猶豫,心中冷笑,接著道,“看沒看到?”
“大人,我真沒看到!但我不知是否有賊人藏匿我家,還請大人手下兄弟搜查一番,我也好安心守靈!”
“好!進去搜!小心不要碰壞人家東西!”
一眾士兵洶涌而入,翻箱倒柜,敲墻砸地。好在動作有所克制,沒有將顧家給拆了!
院外再次跑進來一個士兵稟報道,“大人,隔壁很久沒有人住了,除了正堂擺放著張福成夫婦靈位,沒有其他東西。”
“沒有?”李文輕輕捻動手指,“一個大活人還能飛了不成?”
“報,大人,都搜了,這家也沒有找到!”
李文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地痞身上,“拉出去重大二十軍棍,再問一遍!”
地痞哭嚎著被拖走,李文微微拱手,“說起來我也在耿繼善先生創(chuàng)建的四民武術(shù)社學過一段時間,咱們還算師兄弟呢,今天多有打擾顧兄弟。奉上五兩折儀,咱們走!”
親衛(wèi)士兵看著李文走出大門,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到院外,“李文千總送折儀五兩!”
顧凡低頭,不敢看親衛(wèi)灼灼目光。此時他正在詫異,那張東堂到底躲在何處?
“嗯?!你還不謝過千總大人!”親衛(wèi)喝聲斥責,“千總大人給你臉面,莫要自誤!”
折儀,又叫儀禮或者紙扎,就是白事兒的份子錢。顧凡看看一臉倨傲的親衛(wèi),他雙手空空,那五兩銀子你倒是拿出來啊?兵將皆如此,大清國哪有不亡的道理?!
“謝過千總大人,小民銘感五內(nèi)!”
親衛(wèi)冷哼一身,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李文走進張家祠堂,一眾張家老小在士兵刀槍林立包圍之中瑟瑟發(fā)抖。
視線從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確定沒有與張東堂相似之人,他冷喝道,“那地痞招了?”
另一名親衛(wèi)站在身后苦笑道,“大人,那地痞已經(jīng)被杖斃,他咬定看到一個至少與張東堂八分像的男子進入巷子!”
“再去搜一遍!掘地三尺的搜!難不成他真的會飛?”
這次搜查,噼里啪啦的聲音從各家傳出老遠,莫說搜查,就連抄家都沒有他們兇殘!
良久,那親衛(wèi)再次回稟,上上下下都仔細搜尋了,連巷子里的兩口古井都有士兵跳下去搜查,還是沒有找到!
“看來運氣不在我這邊。”李文微微嘆息,有氣無力的擺手道,“讓兄弟們撤吧!”
張家?guī)资谌私K于松口氣,可想到被翻成一團亂的家,他們敢怒不敢言!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自古如此,能活命已經(jīng)是萬幸,怎么還敢奢求錢財那些身外之物?
李文腰垮松散,指揮著手下繼續(xù)敲鑼,懶散的往巷子外面走。
走到巷子口,他不甘心的回頭看看,轉(zhuǎn)身走兩步,再次回頭,總覺得有什么疏漏!
“大人,折儀我已經(jīng)給了那顧家少年。”親衛(wèi)見李文盯著顧家門上的白花,頓時湊到跟前小聲解釋,“那小子說‘謝千總大人折儀,小民銘感五內(nèi)’。”
“你閉嘴!”李文推開親衛(wèi)腦袋,搖搖頭,再次轉(zhuǎn)身,可轉(zhuǎn)到一般,他突然盯住那名親衛(wèi),急聲問道,“剛才那兩具棺材好像沒搜查吧?!”
“棺材?”親衛(wèi)一愣,緊接著臉色一變,快步向顧家跑去,“你們幾個跟我來!”
另一名親衛(wèi)盯著那名親衛(wèi)背影,低聲問李文,“千總大人,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搜出來,咱們的功勞一分少不了,搜不出來,得罪耿繼善弟子,讓他去就行了,還有轉(zhuǎn)圜余地!”
“大人很忌憚耿繼善?”
“忌憚個屁!?”李文嘲諷的瞥著親衛(wèi),“老子是官,他是民,他忌憚咱們還差不多!不想招惹而已!我可不想大蛇不死反被其害!”
“四民武術(shù)社初創(chuàng)之時,大內(nèi)高手,京城名家?guī)缀鯇⒒鹕駨R當成切磋武藝的固定地點,其中前來學武的人更是數(shù)都數(shù)不清!粉面金剛耿大槍,你真以為他就會耍槍?江湖,不只是打打殺殺的江湖,還有人情世故的江湖!”
“大人您與耿大槍有舊,何不請他做咱們的教頭?”
“有個屁的交情!人家是武林名宿,當初廣開門庭開社授武,跟他學武之人差點兒將火神廟擠爆,我認得他,不見得他認識我!再說,教頭的事情上頭自有定論……肅親王大人非要改革成軍警分離,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
親衛(wèi)不敢插嘴。腹誹肅親王可以,說出口,隨時都有可能招來禍事!李文有正黃旗的底子,弟弟李武更是南城門城門守正五品的千戶!他一個親衛(wèi)可什么都沒有!
“哎呀,大人看那人是不是耿繼善?”親衛(wèi)驚呼一聲,指著正在迅速走過來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