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小路前行,樂少來到了一座院墻外,抬頭看去拱形大門上幾個字:育心福利院。樂少對這幾個字當然有印象,這不是樂氏一直資助的孤兒院嘛,世界還真是小!樂少想著竟鬼使神差地抬腳往里走去。
地處郊區,也沒有華麗的校舍,但那院墻上天馬行空的涂鴉,還有這滿院子姹紫嫣紅的花朵都在鑒證著每一位老師的用心。這里偏僻、簡樸,卻恰好遠離城市的喧囂,還有如此悠揚空靈的歌聲。樂少抬頭朝歌聲傳來處望去,不由愣住了。
涼亭里,一群孩子或蹲、或坐,一個個托著下巴,仰著頭正聽得陶醉。而那抱著吉他的女生,她的長發、她的眼睛竟然能將黑這種顏色詮釋得那么光彩奪目。
“唐晴?”樂少在心里驚訝道,他站在原地不知還該不該向前。
“老師老師——”一個孩子突然跑了過來,打破了亭子里的氛圍,“東東拿泥巴丟我!”他一邊說一邊委屈得就快要掉下淚豆兒來。
唐晴停住歌唱,將吉他放在一旁,她蹲下身看到那孩子眼睛周圍真的有一坨泥巴,那樣子好像斑點狗,不由一邊笑一邊掏出紙巾幫他擦拭,嘴里說道:
“沒事沒事,老師讓他跟你道歉好不好?”
孩子緊抿著小嘴用力點了點頭。唐晴于是拉著他朝東東走去。東東正蹲在墻角和泥巴,也不知怎么弄的,臉上、身上,還有腦袋上都是,活脫脫一個土里蹦出來的泥猴子。
“東東,你怎么玩泥巴呢,多臟啊!”唐晴上前說道。
東東抬起頭看到唐晴,立刻激動道:“吃我飛彈!”
話音剛落,就見他一抬手,“嗖!嗖!”兩坨泥巴就飛了出去,結結實實砸在唐晴的裙子上,有幾個泥星還濺到了她臉上。這也就是東東個子小,要是再高一些,可不就直接糊唐晴一臉包公了!
唐晴整個人當場石化。這時,剛才去告狀的那個孩子在一旁拍著手大笑道:“東東的泥巴是用他的尿和的!”
唐晴看了眼拍手大笑的孩子,這才反應過來,于是大聲喊道:“東東,你——”
話剛出口,就感覺從頭到腳一陣清涼,只見東東抱著澆花的水管正對準自己,“洗白白!洗白白!”
“幫我洗?”唐晴雙手一叉腰,四下看了看,然后快步走到另一個水龍頭前撿起地上的皮管,“咱倆到底誰該洗白白?”
說話間便舉“槍”予以還擊。一旁看熱鬧的孩子中有幾個好事的也加入了進來,和唐晴、東東一起跑著、淋著、笑著、鬧著。
樂少看著這一幕,飛揚的水花在陽光下竟然映出了彩虹的影子。
唐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和一群她眼中的小屁孩兒瘋在一起,這種感覺說不上多好,卻是那樣的輕松,那樣的無所顧忌。
“唐老師!”院長突然快步走了過來,另外一位老師則去制止東東和其他淘氣的孩子。
“唐老師,你怎么能跟孩子們玩水呢?”院長用嚴厲的語氣批評道,“雖然現在天氣熱,但是小孩子玩水還是容易生病的,再說也太浪費了!”
唐晴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于是趕緊道歉道:“院長,不好意思啊,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會了。我這就帶孩子們去換衣服。”
“你呀,還是太年輕。”院長的語氣立刻緩和了許多,“也難怪,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回頭等你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心態啊各方面就和現在不一樣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小家伙們好像跟你還挺能玩到一起的,以后可要常來,別我剛才說了你,以后就不來了。”
“怎么會呢?是我做錯了就該說。”
唐晴和院長正說著,一旁的老師突然發現了樂少,于是問道:“這位先生,您有事嗎?”
院長和唐晴同時應聲看去。此時樂少再想走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走上前。
院長一眼就認出了他,“樂總?”
樂少笑道:“樂總是我爸爸,您叫我小樂就好。”
“那,小樂總您怎么會——”
“哦,我碰巧經過這里,就來看看。”樂少說著眼神轉向唐晴,“唐小姐,好巧啊,你也在。”
“是啊。”唐晴略顯尷尬,“我沒事的時候會來做義工。”
老道的院長從這兩個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不尋常的東西,于是趕緊道:
“我帶孩子們去整理,先失陪了。唐老師,你帶小樂總四處看看。”然后沖老師使了個顏色,帶著孩子們匆匆離開。
唐晴看著樂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是第一次,她毫無預期地和樂少碰面,原來,不經過預謀自己其實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事實上,唐晴更希望今天樂少不要出現,她只是想單純地為這些她曾經利用過的孩子們做些事情,雖說也不能彌補什么,畢竟是順從了自己的本心,而樂少的突然出現卻把這份簡單的心意破壞了。
“你常來這里?”樂少先開口問道。
“也不能說常來。有時間的話就會來看看。”
“從城里過來不太方便吧?”
“還好。有到郊縣的巴士。”
“嗯,院長讓你帶我四處看看。”
“哦。這里其實挺小的。那就跟我來吧。”唐晴說著便頭前帶路,樂少快走兩步跟了上去,與她并肩。
“為什么會來這里當義工?”樂少邊走邊問。
唐晴微微笑了下,反問道:“樂氏為什么要資助這所福利院?”
面對這個丟回來的問題,樂少笑而不答,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說官話,還是更直接、更誠實。
沒想到,唐晴卻替他回答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樂氏的資助對這里對這些孩子們都是莫大的幫助。就說這塊地,如果不是樂氏把它買下來,福利院早被迫搬家了。從城市到郊區,現在的地是越來越值錢,福利院根本負擔不起。雖然,樂氏在黃金地皮建造酒店和游樂場,但終歸還是把這里留給了福利院。其實,做慈善,初衷并不重要,受助者能夠得到實惠就好。企業追求效益無可厚非,否則哪里來的錢做慈善?”
“你這么說,倒讓我覺得有些汗顏了。”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短暫的沉默。樂少終于又開口道:“說起來,我們認識也有些時間了,不過,你好像都很少說自己的事。”
“我的事?我的事有什么好說的?還是你有什么好奇想問的?”
見被唐晴點破,樂少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順著話題繼續把想問的問題講了出來,
“比如,你說你是土生土長的寧城人,可是卻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家人。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你為什么一個人租房子住?”
“怎么,以為我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唐晴瞟了樂少一眼,語氣突然低沉了下來,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十八歲生日那天,爸爸也去世了。”
樂少的心猛然一沉,他甚至有些后悔問出來,卻聽唐晴繼續道:
“十八歲,已經成年了。但那段日子還是很難熬,所以每當看到這里的孩子,我都會不自覺地心疼。我十八歲尚且無法接受的事他們卻要從小面對。跟他們比起來,我算幸運的。所以,當我想要抱怨的時候,就會想想這個世界上還有那么多比我更不幸的人,還有什么理由再把力氣花在自怨自艾上?”
聽了這些話,樂少的心里止不住泛起波瀾。
“眼睜睜地看著失去遠比本來就不曾擁有更痛苦。”他在心里默默替唐晴說道。
此刻,他對這個女孩兒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憐惜,他好想把她擁在懷里,一次替她撫平這些年來所有的創傷。他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拙嘴笨舌,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讓她開心。
“說起來,你快該過生日了吧?”樂少憋了半天終于憋出這樣一句話。
唐晴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6月15號是你的生日,沒錯吧?”
“喂,你是名偵探嗎?”
樂少聳聳肩,“沒什么,你‘賣東西’給我的時候,那個ID,一般注冊網名遇到重復時,都會在后面添加生日、紀念日之類的數字,所以我猜的。”
“哦——”唐晴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該不會是獅子座吧?”
“啊?”
“一般人都喜歡拿生日當密碼。你的行李箱……”
樂少恍然大悟,他看著唐晴,兩個人止不住都笑出了聲來。
“那一天,可以陪我過生日嗎?”唐晴突然問道。
樂少收起笑,訝異地看著唐晴,心里卻止不住一陣喜悅,“好啊!”他幾乎是本能地,不假思索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