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面對著如此難聞的味道,竟還能面不改色,眉目亦如既往的冷靜深沉,只不過比之前稍冷冽了半分。
“牧少俠!”簡昭出手遞過一條青絲帶,飄搖在細風中,“你可需要此物?”
牧堯側頭垂眸看了一眼,隨即冷靜淡定的說了句:“不需要。”
然后他就走過去,拿起木桶和擔子,開始挑泔水了。
簡昭一直都很崇拜牧少俠,于是也學著他的樣子氣定神閑的走過去。
只不過她雙手還是抬起來,把圍住鼻子的青絲帶裹緊了些。
生平十二載來,簡昭第一次干這種事。剛開始挑了三桶泔水,簡直如陣前擂鼓般,再而衰,三而竭。
她放下?lián)樱艘话杨~前滴落的汗珠,暫且歇一口氣。
“牧少俠,我們還有多久挑完?”簡昭抬頭看了眼晃眼日光,忍不住抬起手背擋住眼睛。
她莫名想起了無樽兄,心內慘兮兮,他一定在前院和姑娘們聊的開心吧?
“堅持一下。”牧堯聲音平靜克制的安慰,“簡昭你先休息片刻,還有五十桶就挑完了。”說完,他氣定神閑的挑著擔子經過簡昭。
簡昭冒汗:……
就在她休息半刻,重新抬起擔子時,忽感覺肩上一輕,像是有人幫她拎了起來。
簡昭明明看見牧少俠走過去了,不可能是他啊?
于是轉頭,一張蠟黃黯淡,右眼下一條長疤痕的女子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簡昭先是一愣,隨即問:“請問這位姑娘,有何事啊?”
“多謝二位少俠方才的救命之恩。”那女子把簡昭的泔水桶卸下來,提在手里,“要不是你們,我和我兒子早就被亂棍打死了。”
“姑娘客氣了。”簡昭急忙將繩勾掛在桶上,費力挑起來,“怎能麻煩你,我自己來就好。”
那姑娘卻很執(zhí)著:“總之,請讓我報答二位少俠。”
她說完,四顧一望,重新拿起放在角落的一副擔子,挑起泔水桶,默默的替他們干活。
簡昭十分不好意思,但看到姑娘如此堅持,只能也挑著桶跟隨。
原本靠她和牧少俠,怕是到今晚也挑不完。但是殷姑娘來幫忙,他們就快了很多。
簡昭粗略估計,依此速度,三人傍晚就可挑完。誰知,沒想到的是,不多一會,又來了一幫手。
一位穿著粗布灰衣,綁著褲腿,腳下踏著一雙黑布草編底鞋的中年漢子來了。
他本是聽聞今日事情來看望殷姑娘的,見三人在挑泔水,又得知簡昭二人是殷姑娘的救命恩人,立馬也是二話不說,替他們挑起桶來。
簡昭邊挑,聽他們談話才知,這中年漢子是一轎夫,而且恰好是那裴侍郎的轎夫。
他經常抬裴侍郎來紅繡樓,偶然見了殷姑娘,知她一個人撫養(yǎng)兒子辛苦,所以不時來幫襯幾把。
兩個同樣辛苦的人互相幫襯取暖,倒也讓人看了頗覺感動。
因轎夫和殷姑娘的幫忙,不到日暮,所有泔水就已經挑完了。
簡昭和牧堯感謝二位幫忙,他們兩人反而連連道謝,隨后離去。
簡昭本想去找無樽兄,正巧迎著火紅落日,落下煌一身紅衣英氣瀟灑,揮動折扇,笑容醉人的走過來。
“你們還有多少?”落下煌將寬大兩袖挽起,作勢就來幫他們。
簡昭笑著回答:“無樽兄,你可來晚了。我們都干完了。”
“是么?”落下煌頗覺不好意思,“我剛把姑娘們哄好,竟然也遲了。”
簡昭跟他講了轎夫和殷姑娘幫忙的事,落下煌明了點頭。
“沒能為簡兄弟分擔,實在過意不去。”落下煌笑著收起折扇,“我這就去為你們端水洗手,準備熏香如何?”
說完,落下煌將折扇收回扇套內,別在腰上后,自去打水調香。
簡昭累了一天,將雙手放入溫水中,覺得格外舒爽愜意。牧堯依舊不動聲色,平靜無言的洗手。
落下煌此刻端來一小精致匣盒,笑的溫柔如水,“這可是我去向姑娘們討來的‘百花膏’,放入水內片刻香氣撲鼻,簡兄弟歸人兄,你們來試試。”
簡昭格外欣奇,讓無樽兄放入一點,雙手攪在水中,片刻聞得花香撲鼻,濃郁醉人。
“無樽兄,你知道這是如何做的嗎?”簡昭問。
落下煌將肩前一縷墨發(fā)撩到身后,笑著說道“自然。這百花膏是選春日百花初蕊,取驚蟄那一日清晨露水,將百花清洗干凈,然后晾干三日,將花瓣碾碎成末。”
“取得花末后加入蜂蜜、細蠟調和而成。用時只用金鈿挑出一點入水,片刻即聞其香。”
原來如此,簡昭明了點頭。
第二日,因無樽兄的幫忙,三人在規(guī)定時刻內完成了老鴇派的活。
老鴇一來,雙眼珠子惡狠狠的盯著簡昭,仿佛是在看一張撕碎了的銀票。
簡昭見了十分尷尬,清咳一聲,雙手負后一本正經。
落下煌此刻笑意正盛:“老板娘,我們已經還完了欠債,現(xiàn)在可讓我們走了?”
除了那青衣小公子,其余二人一個能頂三個。老鴇雖然不舍,但又沒法,只能放了他們。
落下煌笑著對老鴇道歉一聲,隨后攬著簡兄弟的肩膀走了,牧堯沉默的盯了他的手片刻,緊隨其后。
“啊!徐媽媽不好了!”突然一聲女子刺耳尖叫,回響在整座繡樓。
那老鴇聽后大驚失色,慌恐的掃了三人一眼,隨即跑了過去。
簡昭也是一愕,轉頭去看牧少俠和無樽兄。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有些肅色。
“我們也去看看?”簡昭提議,另二人點頭,與她一同朝聲音傳來方向奔去。
這聲音的源頭,是小院廚房后的一片荒草地。
簡昭遠處便看到一張刺眼白布,蓋著一人。
她跑過去,問老鴇發(fā)生何事。老鴇面色驚恐又同情:“哎呦,小殷姑娘的命怎么就這么苦!”
“她怎么就突然暴斃了呢?”老鴇雖然嘴里說著同情,但卻不敢過去掀開白布看。
此時這里,除了簡昭三人,就只有老鴇和兩位長相一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