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這里。

　　冬日的山頂，沒有什么活著的植物了，只有一些光禿禿的石頭，還有一些已經黃完了的枯草，死死地粘在地上，唯恐被這一陣一陣的狂風吹跑了。零落的幾棵矮矮的青松，各自為營，誰也不當誰的依靠。

　　朱珠坐在地上，呼呼穿著粗氣，如今一口氣爬上來，也不見得冷了。她看了看四周，看到一棵矮青松旁邊開了一朵黃花，在這光禿禿的山頂，顯得少許突兀。她盯著那朵黃花看了一會兒，心里知道，就是那里了。

　　那是一枝黃玫瑰，插在土里，花瓣的邊緣隱隱的枯萎了，無精打采地垂著。

　　朱珠輕輕摸了摸它，眼淚一顆一顆滴在上面，它沾了露水一般，歡快地左搖右晃起來。

　　等陳翔爬上來的時候，就看到朱珠坐在那朵黃玫瑰旁邊，一下一下溫柔地摸著底下的泥土，好像在撫摸什么珍寶一般的小心翼翼。

　　她在唱一首搖籃曲。

　　睡吧，睡吧

　　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

　　……

　　這一首，她為銘瀚和靈犀唱了無數遍的歌。

　　“朱珠。”

　　陳翔走到她身邊，輕聲地喚她。

　　朱珠抬起頭，蒼白的臉龐好像蒙了一層冰霜，唯有鼻頭還有一點點紅。

　　她嘴唇哆嗦著，仿佛夢囈一般問他，“陳翔，寶寶睡著了嗎？”

　　“睡著了，我們回家吧，不要把他吵醒了。”

　　朱珠怔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不能把他吵醒了。”

　　說罷，她站起來，扶著陳翔的胳膊，甩了甩腿，“你扶我一下，我腿有點兒麻。”

　　兩個人站了一會兒，臨走的時候，朱珠回頭看了看那朵黃玫瑰，對陳翔說，“你送寶寶的這朵花，我很喜歡。”

　　陳翔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含糊地回了一句，“嗯，你喜歡就好。”

　　一路無言。

　　兩人回家以后，朱珠這才想起來，

　　“陳翔，你接孩子了嗎？”

　　“接完了，他倆在家里玩呢。”

　　“你讓他倆自己在家？”

　　“是啊，我又不確定你到底去哪兒了，總不能帶著孩子去找你吧。”

　　“可是他們倆在家很危險呀！又不是下樓扔個垃圾，你是去爬山接我，來回要兩個多小時了，你怎么這么不負責任？！”

　　“我不負責任？是誰答應我乖乖在家里待著的？你說要吃鯽魚，我回老家給你打魚，等我回來，你人就不見了！你告訴我，我怎么辦？老老實實在家里等你嗎？”

　　“我不是給你留紙條了嗎？”

　　“對，寫著你要出去轉轉！！你還沒出月子，天又這么冷，你出去轉什么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不開去做傻事了！”

　　陳翔吼完，立刻就后悔了。他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說好的，要忍，怎么頭一天就忍不了了？

　　果然，朱珠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憤怒地瞪著陳翔，好像要把他咬死一般。瞪了一會兒，她忽然轉身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陳翔立刻跟了上去。他想拉住朱珠，還沒等他的手伸過去，朱珠轉過身狠狠地踢了他一腳，他一個趔趄，狼狽地摔倒了。

　　“活該！要是兩個孩子怎么樣了，我踢死你！”

　　好在，等他們回到家，兩個孩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媽媽！你回來了！”陳銘瀚和陳靈犀沖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乖寶寶，來，讓媽媽親親。”

　　陳翔站在旁邊看著她，這女人，剛才還兇神惡煞恨不得殺了他，現在又如此溫柔地撫慰兩個孩子，對他，未免也太無情了點。

　　“咳，我去給你熬鯽魚湯。”他拎起水桶說道。

　　“我不吃。”朱珠立刻收斂了笑容，她看了一眼水桶里的鯽魚，補充道，“以后我不吃葷，只吃素？”

　　“啊？為什么？”陳翔詫異地問道。

　　“就是不想吃！”說罷，她便放下靈犀，回房間了。

　　留陳翔站在原處想了一下，以為她還在鬧脾氣，便跟著進臥室哄道，“好了，你別生氣了，今天都是我的錯，我的態度不好，我向你保證，以后一定改正。”

　　“我沒生氣，孩子好好的，我生什么氣。”朱珠靠在床頭，淡淡地說道。

　　“那我去給你熬鯽魚湯，好不好？”

　　“都跟你說了，我不吃。不光今天不吃，以后也不吃。”

　　“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陳翔不解地追問道。

　　朱珠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看著他。

　　陳翔看著她眼里的淚水，愣住了。

　　“老公，我今天在寶寶那里，我問寶寶，為什么來我們身邊，又非要回去，寶寶沒有告訴我答案。我想，大概是我曾經抱怨太多，造了口業，而且我還犯了偷竊的罪。我今天必須向你坦白，我曾經拿了店里保險柜的錢，還有我們的存款，還有我刷信用卡，一共湊了三十萬拿給我媽。我媽聽人說有心源可以幫助我爸換心，結果被騙了五十萬。”

　　陳翔傻了，他呆呆地看著朱珠，喃喃地問道，“你…你…什么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