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站定了仰頭看他。
暴巨來回挪了下步子，表情有點怪。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
他說，“明天再說。”
辛禾，“我現在能去找主教官？”仿佛一刻也等不及。
“明天再說。”暴巨又重復一次。
“我都好不容易下決定了，明天再改主意了怎么辦？”辛禾故意的。
這下，暴巨倒是沒再猶豫地點了下頭。
她于是單槍匹馬去找武磊，不去管身后那幾排追來的目光。
武磊的教官室只他一個人，寬大的窗，一片雪亮，晃得人眼疼，書桌、椅子、材料……一切都是整整齊齊的，規矩又刻板。
辛禾心里卻覺得舒坦，沒有其他人在場，她說起沒骨氣的話來還能容易些。
“主教官，”她走過去說，“我要退出杳星訓練。”
語氣平淡的像打招呼。
武磊不知是提前從暴巨那兒得了信兒，還是早就練就了這副見怪不怪的架勢，問了句，“你想好了？”
“想好了。”
“怎么就堅持不住了？”
“訓練太苦了。”辛禾眼睛瞟向窗邊，隨口扯道，“突然就不想繼續了。”
“還剩半年了說苦？”武磊輕笑了下，“這苦夠后知后覺的。”
辛禾也笑笑自嘲，“這不是人太遲鈍嘛。”
武磊不再廢話，從終端上點出幾個選項，“現在有后勤部、聯絡部、檢修部還接收人，要去的話，要先去各自的總部培訓，再統一分配。后勤部輕松點，聯絡部發展好一些……”
辛禾打斷他，“那就檢修部吧。”
武磊看她一眼，“檢修部現在任務不多，空缺的職位只有一項，是長期的……”
“就檢修部吧。”
話趕話，武磊就覺得不對勁，他收起終端，“你知道是什么任務嗎？就認定了去檢修部？”
“聽說過。”辛禾也不瞞著，“和以前退出的組員都聊過，知道個大概。”
武磊，“那你也知道這項任務長期缺人的原因？”
“知道。”
那里SI亡率超高。
武磊看著她，有那么片刻想看透她突然決定退出的原因，再追問，“你不會打算去尋SI吧？”
辛禾笑著，“主教官你真逗，我尋SI還用跑那么遠？哪里不能SI？”
看武磊還是狐疑的表情，她突然有點心煩，心思靈動，得想辦法解決。
她故意做出點害羞的表情，聲音也沒有平時那么嚴肅，“主教官，真沒想SI，我這么年輕，又是個女孩，戀愛都沒談過一次，不會舍得SI的。你放一百個心。”
她話里有真有假，沒有說謊的緊張，看起來又一片赤誠，不由得讓武磊放松了警惕，他松了口氣，想說什么，又在猶豫。
辛禾“好心”幫他解決難題，主動開口，“主教官，是不是因為我隱瞞身份的事，讓你們很難做啊？”
武磊暗自嘆口氣，這孩子真聰明。原來一切的挑剔和刁難她都明白，還忍了這么久。
辛禾當他的沉默是默認，有些抱歉地說，“果然，我應該早點想到的。不過最近腦子有些亂。剛剛哭了一場，才想明白。決定不給大家添麻煩了。”
武磊無法判斷她話的真假，他權限有限，很多事情不能說，只能執行上面安排下來的命令——把辛禾逼走。
所以，他調開小黑，換成暴巨去針對她，還慫恿一部分學員孤立她。
一切都只能在暗中進行，為了維持面上的“平和”假象。這些日子，這種逼迫像一把鈍刀，折磨著刀下之人，也折磨著持刀人。
手續很快辦好，最后一晚，辛禾在宿舍收拾東西，即將乘坐半夜的運輸艇離開杳星。
她最后看一眼安靜的宿舍，毫不留戀地關上門。
她在樓梯口看到戰律，戰律倚在扶手上等她，身形修長，微弓著背，看起來有點落寞。
“去哪里？”他聽到聲響，回過頭問，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包。
辛禾不想讓他擔心，隨口說，“后勤總部。具體分配到哪里還沒定下來。”她決定把演技發揮到最后一刻，“啊，一眼望到頭的工作。后半生全交代出去了。真沒意思。”
戰律卻安心了一般，“挺好的。沒什么危險。現在先別想……那些事，好好休息。一切等以后再說。”
辛禾乖乖點頭，“知道。”
運輸艇就停在基地外，一如來時那樣，孤零零的沉在黑暗之中，甚至比來時更不需要歡迎。
想起一會兒就要乘坐著它飄零到太空中，辛禾強忍心頭泛起的酸楚，“行了，回去吧。我走了。”她說，伸手去接行李包。
“等在后勤部到了一定送訊息回來，給主教官，暴巨，小黑，給哪個教官都行。到時候，我會去問，然后，去看你。”戰律說。
“再說吧。”辛禾敷衍道。
“不行。”戰律突然很堅持，“一定答應我。”
他的手在虛空中停頓住，與辛禾的手同時拉扯著行李包的提手，不放開。
辛禾心虛，不敢面對他的眼神，“嗯，我答應你。”她說，屈服的同時在心里默默跟他道歉。
戰律再堅持了下，才緩緩松開手，將包重新送回她手中。
他眼中有不舍，這一刻，清清楚楚。
“小戰，以后1201小組就交給你了。”辛禾輕輕叮囑，最后看一眼基地，遠遠的，帶著些留戀和不甘，還有別的什么東西，令站在她對面的戰律一瞬間怔愣住。
不等他答應，她轉身，頭也不回地登上運輸艇。
運輸艇轟鳴作響，卷起一片塵土，在漸漸升起的灰色煙塵中騰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