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有決議?”崇禎皇帝問道。
“臣等需要回去商量一下……”王象斗苦著臉說道。
崇禎不耐煩的說道:“行了,你們派劉宗周去吧。”
王象斗急忙回答:“臣遵命。”
蕭進高也是松了一口氣。
這等破事,誰去誰倒霉。
劉宗周?
行,就讓他去吧。
這個劉宗周最喜歡惹事,動不動就上書勸諫皇帝,惹出不少事端。
將他調(diào)去江南,正好是眼不見為凈。說不定皇帝也是這樣的意思?
周延儒和溫體仁互相對望一眼。
他們也覺得,崇禎皇帝是要將劉宗周踢走。
估計皇帝也是被這個劉宗周的連綿奏疏勸諫的不爽了,要弄點事情折騰他。
“另外,傳旨,起用高弘圖為右副都御使,加太子太保,巡視北直隸、山西、河南、山東、湖廣。”皇帝繼續(xù)說道。還是一臉的不耐煩,“告訴他,對于五品以下的官員,有先斬后奏的權(quán)力!別磨磨蹭蹭,優(yōu)柔寡斷的,什么巡視結(jié)果都沒有!”
“臣遵旨。”王象斗和蕭進高忙不迭的答應(yīng)。根本沒有細(xì)想。
巡視外省也是辛苦活,他們懶得去。
既然皇帝點名,那就最好。
這個高弘圖剛好賦閑在家,給他找點活干也好。
劉宗周和高弘圖一樣,都是曾經(jīng)被放逐的官員。皇帝這次將他們召回來,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高弘圖也就罷了。此人倒是沒有什么野心。性格也比較圓潤,沒有什么棱角。可是那個劉宗周,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刺兒頭,問題官員。看這里不爽,看那里不爽,動不動就上奏疏“為民請命”。一會兒彈劾這個,一會兒彈劾那個,感覺朝堂之上,就沒有幾個人是他看得順眼的。
他彈劾閹黨,也彈劾東林黨。
他不是東林黨人,也不是閹黨。兩邊不討好。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兩邊的人都夾擊他,排擠他。
最過分的是,劉宗周對皇帝也是一視同仁,分分鐘“勸諫”皇帝沒商量。
對于國內(nèi)的民亂,劉宗周的見解也是非常奇特的。他不說那些流民可惡,反而是上奏疏為那些流民分辨,認(rèn)為他們只是太窮苦了,才會不得不起來造反。因此,使用武力清剿,絕對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如果是“皇恩浩蕩”,能夠免除流民的賦稅,并且安排地方給流民休養(yǎng)生息的話,流民自然就不會繼續(xù)起來造反。這等于是要皇帝的命。不但是要免除賦稅,還要另外再掏一筆錢安置流民,皇帝能答應(yīng)就怪了。
尤其是崇禎皇帝,你讓他出錢,還不如割他的肉!
當(dāng)初章臺奏對,袁崇煥提出平遼三策,劉宗周就曾經(jīng)上書認(rèn)為不妥,結(jié)果得罪一大票人。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他連順天府尹都做不下去了,乖乖卷包袱滾蛋。
“這個劉宗周……”崇禎皇帝沉吟片刻,自言自語的說道,“他想要躲在家鄉(xiāng)教書?不可能!”
“皇上……”周延儒潛意識的以為皇帝是對劉宗周不滿,要秋后算賬。
“擬旨,起用劉宗周為左副都御史,加太子太傅,巡視南直隸、浙江、江西。”崇禎快刀斬亂麻,“讓他多做點事,別想著躲在家里清閑。巡視完南直隸、江西、浙江以后,繼續(xù)巡視福建、兩廣、云貴川。告訴他,對于五品以下的官員,同樣有先斬后奏的權(quán)力。四品及以下官員,可以即時削職,下獄待罪。”
周延儒和溫體仁再次互相對望一眼。
他們開始察覺不對。
皇帝并不是要發(fā)配劉宗周、高弘圖啊!
這顯然是要準(zhǔn)備重用啊!
都加太子太保、太子太傅了。那是極高的尊號啊!
這個巡視的范圍也是非常大啊,除了陜西和遼東,都在他們的巡視范圍之內(nèi)。大明朝90%以上的地方官員,都受到他們的監(jiān)察。
最要命的是,兩人都有先斬后奏的權(quán)力。尤其是劉宗周,對于四品官員,都可以直接拿下。正四品的官員,那可是知府級別了。
以高弘圖的性格也就罷了,可能不會引起太大的動靜。可是這個劉宗周就……
搞不好,他一封奏疏上來,就要裁撤幾百人。
各種巡撫、總督什么的地方大員,也都在他的巡視范圍之內(nèi)啊!
萬一劉宗周彈劾哪個巡撫,哪個總督……
肯定又要引發(fā)無數(shù)風(fēng)波,引發(fā)朝堂震蕩。
這個王象斗和蕭進高,完全就是兩攤泥啊!扶都扶不上墻那種。
你們難道沒有察覺到嗎?皇帝是要用高弘圖和劉宗周來取代你們了。你們的位置保不住了。
但是回頭想想,似乎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這個都察院的活的確是不好做。這兩位肯定是不想做了。想要甩攤子。
說真的,這幾年,不想做事的官員是越來越多了。
為什么?
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錯的越多,被砍頭的可能性就越大。
最好是什么都不做。
每天混日子。不犯錯。安全度日。
崇禎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所以也要給官員松松綁。免得大家都束手束腳,什么事都不敢做。
歷史上的崇禎,并不是因為不夠勤奮而亡國。
事實上,他就是太勤奮了。什么事都要插手。誰都信不過。
那么大的一個國家,你怎么可能一個人全部照應(yīng)的過來啊?
結(jié)果,自己活生生的將自己折騰死了。
后世還有一個姓蔣的。也是喜歡到處插手。然后轉(zhuǎn)進小島了。
崇禎是打定主意,將高弘圖和劉宗周召回來以后,就不管都察院的事了。完全放手給他們兩個。
現(xiàn)在,還有一件小事……
“你們覺得錢謙益如何?”崇禎隨口問道。
周延儒和溫體仁都是情不自禁的內(nèi)心一跳。
暈哦,皇帝的思維好跳躍。
怎么又問到錢謙益上來了?
“此人不可用。”王象斗倒是直言不諱。
反正他也不在乎這個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職位。自然是沒有什么不敢說的。
當(dāng)初,廷推閣臣的時候,錢謙益就被揭發(fā)了諸多的違法亂紀(jì)跡象。這些都是都察院記錄在案的。王象斗自然能查閱到。
“臣建議陛下嚴(yán)查此人!”蕭進高也是毫不掩飾的落井下石。
“陛下,此人內(nèi)心狡猾,不可大意啊!”周延儒也沒有客氣。
“陛下,此人群黨結(jié)社……”溫體仁欲言又止。
“也罷,既然你們都這么認(rèn)為,那就派人將他押送來京。罰沒家產(chǎn)。沒收全部田產(chǎn)。但是不要牽連其家人。”崇禎皇帝鄭重的吩咐說道,“朕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臉。朕用的可是奉天之寶。你們可以告訴他,朕不會殺他,請他放心來京。”
“陛下恩典!”眾人再次叩謝。
崇禎無聲無息的眨眨眼。
錢謙益……
呵呵,復(fù)社骨干……
東林黨的最核心分子之一……
錢謙益被帶來京城,你說江南的東林黨會有什么反應(yīng)?
這個時候,東林黨是關(guān)注錢謙益呢?還是關(guān)注楊崢呢?
“你們退下吧。”
“謝皇上!”
等朝臣退走,崇禎皇帝沉吟片刻,朝王承恩招招手。
王承恩急忙快步過來,細(xì)心等候吩咐。
“老伴伴啊,你們東廠現(xiàn)在還有多少番子啊?”崇禎問道。
“回皇上,目前只有三百余人。”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回答。
“三百……”皇帝沉吟不語。
“奴婢繼續(xù)削減……”王承恩急忙說道。
“不是。你誤會朕的意思了。”皇帝搖搖頭,“你們東廠的番子太少,無法做事。”
“奴婢愚鈍……”
“東廠的全稱叫什么?”
“東緝事廠。”
“既然是輯事,那就要有人,有成績。這南北十三省,各地違法的官員,皇室宗親,勛臣權(quán)貴,你們都要明察暗訪,將其中的害群之馬揪出來。”崇禎皇帝的臉色逐漸的冷峻下來,“外廷的那些家伙,一個個都貪墨的厲害。你可知道?”
“奴婢愚鈍……”王承恩內(nèi)心明白,但是不敢細(xì)說。
外廷的人貪墨成風(fēng),那是慣例。
好像大明朝自開朝以來,就沒有不貪墨的。
哪怕是太祖皇帝那么厲害,將貪官污吏剝皮拆骨,也不能將其禁絕。可見腐化之深。
究其原因,無非是文官集團的勢力非常龐大,皇帝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即使是魏忠賢掌管東廠、錦衣衛(wèi),權(quán)傾朝野,最終依然不是文官集團的對手。他王承恩深知自己才能平平,是斷斷無法對付外廷的。
“朕經(jīng)常聽聞周奎和田弘遇有違法之事,你可知道?”崇禎皇帝漫不經(jīng)意的說道。
“奴婢……”王承恩內(nèi)心暗暗的驚悚,不敢輕易的回答。
要知道,這涉及到兩位國丈啊!
他摸不準(zhǔn)皇帝的心思。
皇帝是對皇后和田貴妃不滿意了嗎?
這幾天,皇帝都沒有見任何一個后宮妃子啊。包括皇后和貴妃。
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很不正常的。
皇帝畢竟是男人。是男人就會有某些需要……
“朕的內(nèi)帑,每年收入不過五十萬。國庫每年收入,不過數(shù)百萬。”崇禎皇帝狠狠的說道,“但是兩位國丈歲入比朕還多。你說正常嗎?”
“奴婢失察,奴婢有罪……”王承恩急忙跪下,隱約間猜測到了皇帝的心思。
“將東緝事廠擴展到三千人以上。費用出自內(nèi)帑。”崇禎皇帝不假思索的說道,“專責(zé)監(jiān)視皇室宗親,勛臣權(quán)貴。”
“奴婢遵旨。”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回答。內(nèi)心卻是暗暗叫苦。
那些皇室宗親,豈是那么容易監(jiān)視的?
他們都很擅長訴苦啊!
萬一他們跑來訴苦……
皇帝死愛面子,不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那死的就是他王承恩了。
“老伴伴,我知道你害怕。外廷的官員的確不好對付。”崇禎皇帝開始單獨給王承恩灌心靈砒霜,稱呼非常親切,也不自稱朕了,“你從小就跟著我,總不能看著我做亡國之君吧?”
“奴婢,奴婢……皇上天家貴胄,怎么可能是亡國之君?”王承恩頓時就著急了。
這是不祥之兆啊!
皇帝怎么能說出這么喪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