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小區有門禁,您就自己走進去吧?”
肖段在走神,聽到這話就點點頭,其實根本不知道司機師傅說了什么。
“到地兒了,那您下車?”
肖段這才回過神了,從包里掏錢:“多少錢?”
“二十八。”
肖段給了錢就下車,刷卡進了小區。
九月份的南方城市,還可以算得上盛夏。蟲子的聒噪在夜晚愈發明顯,迎面而來的風都是溫熱的,還摻雜著草木的清香和柏油路的氣味。并不是很好聞。超大號的噴泉在正中央,白燈照出一片絢爛的水光,清涼的水霧一層翻一層。
肖段往前走,慢悠悠地。但終于還是到了。
走進院子,肖段按了按門鈴。突然想起來自己帶了鑰匙,于是放下書包,低頭找鑰匙。
門在這個時候開了。
“王姨?”肖段笑了一下,算是打個招呼。
“誒,小姐回來了,”王姨側身讓肖段進來,“外面熱著呢吧?”
“還好。”
肖段并不想在客廳過多停留,轉個彎就打算上樓進自己的房間。
“酸梅湯,冰的,”王姨遞過來,“解解暑。”
“謝謝。”
推開門一切還是老樣子。床上擺著超大號的泰迪熊,右手邊的書架擺滿了書。窗臺對著門口,窗臺下是原木書桌,只放了幾本字典。還有幾支筆放在上面,跟她剛走的時候一樣。
恐怕這幾天家里都沒人吧?要不然,也不會她走了三天也沒人問了。
也是,每次吵完架,那兩個人就會好幾天不著家。肖段小時候還會覺得害怕,怕他倆離婚,怕自己被拋棄。后來就漸漸習慣了。
今天在外面呆了一天,晚上又在街邊吃的面條,身上汗黏黏的。肖段準備拿著睡衣去洗澡,在衣柜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件唐老鴨的。肖段坐在地板上,突然想起來丟在方琦家里了。
“算了,那就換一件。”
肖段隨便撈了件t恤和內衣就往衛生間去了。走到一半,又走回去,給手機充電。
夏天沖澡快,肖段屏氣,把自己整個都放在蓮蓬頭下面,感受水漫過整個面龐。毛孔舒張,嘩啦啦的水聲麻痹感官。爽翻了。
肖段哼著一段陌生又熟悉的旋律,覺得世界都是她的。
關掉水,肖段把自己包進浴巾里,擦掉了身上的水。T恤正好到大腿,是她爸爸最討厭的款式。說是男不男女不女的,看上去像沒穿褲子一樣。
但是肖段喜歡,她喜歡身體在里面空蕩蕩的感覺,喜歡所有寬松的衣服。
套了件T恤肖段就倒在了床上,整個人陷進松軟的被子。她轉過身,把頭狠狠地埋進去,深吸了一口氣。她牽著泰迪熊的手,把熊拽到了自己的懷里。她盯著它的眼睛,伸出食指,輕輕地撥弄著它的鼻子。
手機震動了。
肖段在床上挪動自己的身體,伸手去夠手機。全是方琦來的消息。
琦琦最牛逼:完了,我的學生卡好像丟了。
琦琦最牛逼:會不會被那個紅毛拿走了?
琦琦最牛逼:他會不會找人打擊報復我們啊?
琦琦最牛逼: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辦啊?
肖段看著消息都能感覺到對面快要把房頂掀了。要英雄救美的是她,現在慫了的也是她。
就知道會是這樣。
段蕭:你可長點心吧。
琦琦最牛逼:你這個死女人你剛剛到哪去了?
段蕭:洗澡。
肖段想了想又發了一句:你好端端的出門帶什么學生卡?
琦琦最牛逼:/淚奔,我穿了校服褲子,卡在褲子里
段蕭:。。。
琦琦最牛逼:我會不會被追殺啊?
段蕭:有可能。
琦琦最牛逼:那你跟我綁在一起吧,他們肯定不敢動你。
段蕭:他們不一定會沖你來,畢竟打他的不是你。
琦琦最牛逼:你可是二中一哥,他們吃撐了才會來找你。只有像我這種無依無靠的小嘍啰,沒有背景沒有后臺,嗚嗚嗚——
段蕭:放學我送你回家,上廁所一起。
琦琦最牛逼:啊啊啊啊啊段段我愛你。
段蕭:換我住你家五天,你想個理由。
琦琦最牛逼:你這是趁人病要人命啊。
緊跟著又發來了一條:沒辦法,誰讓我是你爸爸呢。
段蕭:你又不清醒了。
琦琦最牛逼:我不跟你說了,老娘作業還沒補完。
段蕭:快去吧。
世界又空了。
其實有很多人奇怪,像肖段這種話不多又拽上天的性格,怎么會跟方琦玩到一塊去。畢竟,方琦咋咋呼呼的不說,有的時候還會做些傻事。只有肖段知道,方琦不是真的傻,但是真的話多。
但這樣嘰嘰喳喳的,熱鬧。她覺得挺好。
“早上好,sir,現在是BJ時間清晨六點三十分,室外溫度十七攝氏度,有微風,光照良好…”
肖段眼睛都沒睜,直接無視了阿杰性感的聲音,手在床上四處摸索,找到手機以后就按下了電源鍵。
過了十分鐘又響了:“早上好…”
肖段一下子坐起來,這才反應過來:今天開學。
暑假賴床賴習慣了,開學了也起不來。肖段看著只剩下半個小時就要上課,直接蹦下了床,飛奔到洗漱間,擠上牙膏,左手刷牙右手穿褲子。再用冷水往臉上擦了一下,肖段擠了點潤膚乳在手心,一邊往臉上抹一邊拎起書包就往客廳跑。
“王姨,張叔在嗎?”
“在,你爸媽…”
肖段直接打斷了王姨的話。
“快,讓他送我去學校。”
“好的。”
坐上車的時候已經七點十分了。平常開車去學校就得二十分鐘,要是早上堵車那就完蛋了。肖段一想到老劉那張肉都在往下墜的臉,就覺得頭痛。
“張叔,能開快一點嗎?我要遲到了。”
“好的。”
但是還是完美地趕上了早高峰。肖段靠在椅背上,覺得自己在劫難逃。前面的堵得都看不到盡頭,嗶嗶的喇叭聲此起彼伏,肖段看著自己身旁的小電驢噌噌地往前竄,突然就有了騎小電驢上學的想法。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七點半了,遲到是在所難免的了,只能祈禱她能偷偷鉆進去坐下。
反正她坐最后一排。
“小姐,到了。”
“好的好的。”
肖段飛奔下車,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校門口沒有什么人了,大門已經關上。肖段不想被門衛處的大爺打量,立馬決定翻墻。正好從側邊進,離教學樓也近一些。
一個暑假沒人打理,墻邊的草長得很深了。肖段穿著短褲,白皙的小腿全都露在外面,走進去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一種刺戳戳的感覺。有點癢,又有點疼。其實肖段特別怕蟲,從來不敢往草堆里鉆,但是現在也沒辦法了。
手一撐——肖段翻身上去,繞過上面的尖刺,然后跳了下去。
肖段接著就開始沖刺,感覺風呼呼地刮過耳畔,一口氣爬到了三樓。然后她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班級后門,準備彎著腰走進去。根本沒注意講臺上的情況。
“那你就到最后一排——肖段!”
肖段僵住了腳步,閉上了眼睛。
真他媽。
“剛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你什么時候才能端正一下你的態度?還有你那個頭發,又染了新的色兒。我不管你暑假在外面怎么瘋,開學了就給我老老實實的!”
肖段眼睛都懶得睜,直接就靠在了墻上。反正現在是無力回天了,更何況老劉也不能把她怎么樣。他是能抽了她的筋還是扒了她的皮?
現在想來,今天早上根本就不該急匆匆地趕路的,好像自己真的多在乎一樣。
“還不趕緊回到座位上!”
肖段有些詫異,老劉居然還肯給她個座兒。按照往常,不是應該讓她上外頭站著去嗎?肖段睜眼往講臺上看去——
講臺上站著那個小白臉。
眉毛還像昨天一樣擰著,可能是無意識的。兩只手抓在書包帶子上,像個小學生。黑板上寫著他的名字,字蒼勁有力:程關。
肖段心里罵出了她能想到的所有臟話。
本來她是無所謂的,老劉想說就讓他說好了。可是在這個人面前被批評,肖段就覺得很沒臉。這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恐怕很是看不慣她吧?
拉開板凳,肖段把書包放進了桌肚,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重量不對,太輕了。
肖段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打開書包想求證一下。果然,里面只有一支筆和一個草稿本。
還好,還帶了筆。
這完全就是肖段的自我安慰。實際上她快要煩死了。好不容易做了一次暑假作業,居然還忘記帶了。
她還可以再背一點。
“就她旁邊,還有個空位,你就先坐那里吧。”
肖段感覺到自己旁邊有個人坐了下來,帶來一種清香。是那種幾塊錢一個的舒膚佳香皂的氣味。看來這人還挺愛干凈。夏天沒有什么衣料摩擦的聲音,但是可以聽到他從書包里拿書出來放在桌子上的聲響。余光里能看見他伏在桌子上寫著什么,非常投入的樣子。
老劉用手拍了拍講臺,又清了清嗓子,打算開始他的開學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