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九依舊披著那件寬大的黑色披風,一雙眼睛透露著殘酷,靜靜的看著沈休。
昨晚陰九被沈休所傷,驚駭之下以為他是三級練氣士,顧不得肩上的傷,狼狽逃竄。
他本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畢竟一名三級練氣士如果鐵了心要殺自己,那自己區區一個沒有靠山的二級練氣士是絕不可能生還。
但最后他還是保住了一命,那名三級練氣士并沒有追來。
在處理好傷口冷靜下來之后,陰九越發覺得那少年身上疑點重重。
首先,他的本命物很怪,雖然練氣士不乏性情怪異之人,但本命物一般都會選擇小巧且鋒利的東西,而那少年手中的東西,他卻從來沒見過。
其次,那少年出手的時候并沒有任何氣場的波動,就算他修為遠高于自己,但不可能在出手的時候自己都無法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場波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這少年真是一名三級練氣士,那怎么會生活在外城?那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一個十四五歲的三級練氣士,別說內城那些家族,就算是璇羽帝國,也是十分罕見。
所以,他覺得自己很可能是被那個小崽子給唬住了。那家伙恐怕并不是什么三級練氣士,厲害的只是他手上那個不知名的武器。
但陰九不敢貿然下結論,于是他今天不顧傷口還未痊愈,便想要探查個究竟。
若那少年真是三級練氣士,那他會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下半輩子不再踏足這條街區。
若不是,陰九殘忍一笑,他會嘗試用一百種方法慢慢的殺死他。
只是他今天再見沈休時,卻是他與常凱并肩而行的畫面。
陰九嚇得肝膽欲裂,常年混在內城,他不可能不認識這位名滿內城的常家天才。
他本想就此離去,但實在不甘心,畢竟那五十萬的懸賞,實在是太讓他心動。
于是他在二人身后跟了整整一天。
當他看到了那三層小樓坍塌時沈休的驚慌失措,最后靠著常凱的幫助才化險為夷時,他就已經了然。沈休根本不是什么三級練氣士。
所以當沈休狼狽逃竄時,他滿心歡喜的跟了上去。
在他眼中,沈休就如同一條驚慌失措的野狗。
不,用野狗形容簡直是太抬舉他了,他就是一只蟑螂,一只螻蟻!
沈休亡命逃跑的樣子讓陰九覺得十分舒爽,所以他一直沒有動手。
他在等,他要等到沈休自以為逃出生天,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感到喜悅之際,他再出手,擊碎他的希望。
一想到那絕望的眼神,陰九就興奮無比。
所以,當沈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時,他一直盯著他的臉,他期待看到沈休的絕望與驚慌。
但是他卻失望了,沈休雖然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痛楚,但并沒有他期待的恐懼與絕望,而是用一種冷靜的目光盯著自己。
他怎么不怕我?他怎么敢不怕我?
陰九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冷笑道:“怎么,嚇得不敢動了?”
沈休靠著墻,心中一片清明,他知道陰九敢去而復返的向自己出手,那已經是很篤定自己不是什么三級練氣士,所以他也沒有強裝樣子用言語去恐嚇。
畢竟曾是貧民區的流浪兒,他知道對他這樣的的人來說,是不可以抱僥幸心理的。發生任何狀況,都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然后再想辦法應對。
沈休扣住了槍的扳機。當然,他的動作并沒有逃過陰九的眼睛。
陰九并沒有阻止,他要向沈休證明,哪怕他有這么一個匪夷所思的武器,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平民區里的落魄少年。而自己,隨時可以將你蹂躪。
“昨天真是被你唬住了。”陰九的聲音十分的陰冷,“可今天你又要怎么辦呢?”
沈休保持沉默,只是眼睛死死的盯著陰九。
陰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槍,“靠這玩意嗎?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好東西,只可惜,你太廢了。在你抬手的時候,我就會充裕的時間避開它的鋒芒。
“不過,它還是一個好東西。我會幫你發揮出它的最大價值的,不過你應該看不到了。”
陰九覺得自己最后一句話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所以他大聲笑了起來。
沈休依舊不言。
陰九又陰惻惻的說道:“我這個人吶,是很節約的,不管是再沒有用的東西,我都會努力去榨干他的剩余價值。
“可你一個窮小子,沒爹沒娘,好像還真榨不出什么。我思來想去,到最后,也只有那個小姑娘能給我帶來些收益。”
陰九舔了舔嘴唇,露出猥瑣至極的笑容,“而且那小丫頭年齡雖小,但也夠我玩上幾天了,到時候我說不得會讓你好好欣賞一番。不過,在此之前我會先把你打個半死。”
沈休猛地抬手,一聲清脆的槍聲響徹夜空。
“真是把好武器,放你身上真可惜了。”陰九嘖嘖道。
就在剛才沈休抬手的瞬間,他的身子已經朝一旁移了一小段距離,剛好躲過了呼嘯而來的子彈。
沈休心里有些發苦,果然啊,子彈射出后的速度和威力雖然能媲美三級練氣士的本命物,但放在自己一個連一級練氣士都稱不上的普通人手中,在對方有防備的情況下,完全不能對練氣士造成威脅。
沈休心里有了決斷,動了動腿,很疼,但還可以忍受。
他再度抬手,胡亂的朝著陰九開了數槍,然后飛快的轉身拐入街角。
陰九自知不能迎接子彈,但好在沈休抬手的動作不及他反應速度,但任由他這么亂射一氣,也不免有些手忙腳亂。只得眼睜睜的看著沈休拐入街角。
不能這么耽擱下去了。陰九想到。
離這條街道不遠便是龍騎招新所在的位置,若讓沈休逃到那里,哪怕借給陰九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那里下手。
陰九足見一點,身子如鬼魅般的飛掠而去,這速度的確比沈休快上數倍。、
不過眨眼間,陰九便已來到結頭拐角處,瞳孔卻猛地一縮。
他看到一個面無表情少年正舉著一把手槍,黑乎乎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原來沈休并沒有逃走,而是在這街頭的拐角處等著給陰九的致命一擊。
看著近在咫尺的槍口,陰九肝膽欲裂,但此刻他是自己撞到槍口上,無論他身法再快,也快不過沈休動一動手指頭!
“咔擦”,一聲輕響,預想之中的死亡并沒有來到。
槍卡殼了。
沈休當機立斷,趁陰九還在愣神之際,左手握拳,狠狠的擊向陰九的腹部,右手松開槍柄摸到右側腰間,那里有一把他一直隨身帶著的匕首。
外城混亂,匕首這樣的東西,是像他這樣的少年最基本的配置。
來到這個世界后,沈休為不受欺負,經歷過不少街頭斗毆。這一套動作又快又狠,他只求能在最快時間將陰九解決。
左手的拳頭已經狠狠的擊打在了陰九的腹部。陰九猛遭重創,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傾,沈休右手從右側腰間拔出,帶著凌冽的寒光,抹向陰九那伸長的脖子。
只是,預想中匕首劃破喉嚨的場景沒有出現,刀鋒停留在了陰九的脖子不過幾厘米的距離。
并非沈休留手,而是這匕首突然變得有千斤之重,沈休無法控制它前進分毫。
小腹傳來一陣劇痛,沈休整個人向后飛去,重重的摔倒在水泥地上。
“差點陰溝里翻船,倒是小瞧你了。”
陰九捂著小腹,充滿恨意的說道。
沈休在地上掙扎了一番,卻是完全沒有辦法站起來。
一個普通人,被一名二級煉氣士結結實實的踹了一腳,還能保持意識清醒,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陰九在一旁心有余悸的看著他,若不是最后關頭他那邊武器好像是出了什么毛病,恐怕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此子不可留。
陰九對沈休生出幾分忌憚,打消了留他一條命慢慢折磨的念頭。
他動了動手指,那把落到地上的匕首憑空而起,刀尖對準沈休。
“未免夜長夢多,就在這里殺了你吧。”
剛才的交鋒已經牽動了昨晚沈休留在他左肩上的傷口,陰九有些痛苦的說道:“放心,你欠下的債,我會從那小丫頭身上找回來的。”
沈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現在已經無力反抗,看著那漂浮在陰九身前的匕首,他明白自己已經難逃此劫了。
又要死了啊,這一次是真的死了啊。
沈休閉上了雙眼,也好,反正這個世界他不喜歡,死了就死了吧。
“砰。”
一聲熟悉的槍響,然后是一個重物倒下的聲音,而預想中的死亡并沒有來臨。
沈休有些疑惑的睜開雙眼,陰九已經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身后,則是一臉驚慌的龍夕。
龍夕雙手握搶,黑黝黝的槍口里正冒著黑色的煙。
活下來了啊。
沈休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淡了死亡,但此刻仍涌起一種劫后余生的喜悅。
他在地上掙扎了半天,終于站了起來。
“龍夕?”他叫道。
龍夕保持著開槍的模樣,愣愣的站在他的身前,聽到他的呼喊,才回過神來。
小姑娘手一松,手上的搶掉落在地,她無力的癱坐到地上,渾身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沈休對忍著小腿和腹部的疼痛,跨過陰九那還帶著余熱的尸體,走到龍夕身邊,跪坐下來,將她輕輕的摟在懷中,右手拍打著她的背部。
“我殺人了。”龍夕在他懷里打著顫,雙目無神道。
沈休恩了一聲,輕聲道:“沒事,我也殺過。”
夜很安靜,空蕩蕩的街頭只有兩個小小的人相互依偎。
好半天,龍夕才止住顫抖,掙脫沈休的懷抱,抬起頭,臉色蒼白,帶著哭腔道:“怎么辦?”
沈休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沒事,有我在。”
“我們回家吧。”
沈休扶著龍夕站起來,卻牽動腿上的傷口,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龍夕這才注意道他腿上的傷口,有些擔心道:“你流血了。”
沈休看了看自己的腿,鮮血正汩汩流出。
“是番茄醬。”沈休若無其事道。
“是血。”龍夕堅持道。
沈休笑了笑,不再多言,撿起槍和匕首,牽著龍夕的手走向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