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府。
老管家在教訓了幾個不聽話的下人之后,便匆匆趕往了內院書房。
剛進房門,便瞧見了一位根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
他面色一變,連忙跪下喊道:“老奴拜見景王殿下。”
景王斜眼瞥了一眼老管家,沒有理會,而是朝著永王拱手道:“既如此,那便拜托皇兄了。”
永王則是含笑點頭。
景王一甩長袖,大步流星的走出院門,老管家弓著身小心翼翼送著景王出門,直至景王不耐煩的呵斥,這才停步目視著這位年輕的王爺離開。
回到書房,永王正坐在客廳上,捧著一卷古書看的入神。
“王爺,景王這是.....?”他挑著眉,謹慎的問道。
永王卻是頭也沒抬隨口回道:“哦,他啊,來尋我幫個忙。”
老管家眼睛一閃,試探問道:“老奴倒是聽了些風聲,難不成是那件事?”
“嗯,沒錯,景王便是為那人而來。”
老管家皺著眉,納悶道:“在如此要緊之時,景王還有空來尋殿下打探那人的消息?”
永王放下書,站起身慢條斯理道:“我這位皇弟,估摸著是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了吧,來這一是為了向我打探消息,二來便是為了向我暗示他這求賢若渴的心思。只是可惜啊,我和他都是為他人做嫁衣啊。”
老管家心中一顫,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說錯了話,連忙抽了自己兩個耳光,跪倒在地。
“瞧老奴這張嘴。”
“行了起來吧,本王是如此小肚雞腸之人嗎?”
管事戰戰兢兢的起身,恭敬的詢問道。
“王爺,楊太傅已經有所行動,怕是今日朝堂之上便會有了結果,咱們該做何打算?老奴也好早做準備。”
永王沉吟片刻,將手中書籍放在桌上,走出門外,看著屋外的銀裝素裹,仰頭道:“什么也不用做。”
老管家聞言有些愣神。
“去置辦些年貨吧,往年都太累了,今年是時候好好休息下了。”他揮揮手,正要離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轉頭道:“對了,去幫我千寶閣尋些珍貴的禮物,我與這位將來的陛下還沒見過,待他登基,也得送些珍寶以表心意。”
管家朝著永王離去的背影恭敬道:“老奴遵命。”隨后也轉身匆匆的離去了。
內院里一片安靜,只有冰碴融斷跌落在地的聲響。
忽然有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正是去而復返的永王,他朝著老管家離去的方向看了片刻,這才轉身進屋,將大門合上,幾步來到書桌之上,打開密室大門,走了進去。
甬道一片漆黑,永王手持蠟燭緩步行走,一個轉角之后四周驟然明亮起來。
永王吹滅手中蠟燭,朝著僅有的兩把椅子走去,另一把上面已經有一位全身裹在黑布中的男子,只露出一雙有些冰冷的雙眼。
“王爺現在已經如此謹慎了嗎?連府上這么多年的管家也要瞞著?”
黑衣人聲音低沉渾厚,聽上去便給人一種重若泰山的感覺。
“如今我已經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永王淡淡的開口道。
“哦,那殿下是否相信我們呢?”
黑衣人聲調微微上揚。
“你不必試探我,”永王閉眼漠然道,“你我只是互相交易而已,誰也信不過誰。”
“是嗎?”黑衣人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開口道:“北齊的線路已經打通。”
永王皺眉道:“西魏呢?你要知道,西魏才是當下最為迫切之事。”
“王爺心急,我們自然是知曉的,只是西魏那位新皇乃英武之主,不過一月不到嗎,如今西魏群臣已是上下一心,非往日可言,著實有些太過厲害。”
“聰明才好,與聰明人說話才省事。”
“我們的意思已經傳遞過去了,但那邊卻總是有些模棱兩可,不知是在拖延,還是在忌憚著什么。”
永王低頭沉思,半晌才開口道:“我還需要一群死士。”他話音剛落,又加重語氣補充道:“真正的死士。”
黑衣人笑道:“殿下這是在做第二手準備了?”
“你想多了,只不過是做人總得給自己留條后路,以前的本王還是太年輕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王爺的確是太過年輕了。”
永王皺眉道:“何出此言?”
“我們已經將楊老太傅的消息傳遞給王爺,卻遲遲不見王爺所有動靜,是在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永王抬頭凝視著黑衣人,聲調有些冷酷。
“閣下莫不是忘了,即便我那位恩師已經身患重病,但手里仍舊牢牢把握著朝政大權,門生故吏遍布朝堂,便是當今首輔也都需忍讓三分,不等不熬,要本王跳出去再被他如前幾日一樣羞辱嗎!”
他雙拳緊握,剛愈合的傷口又有鮮血滲出。
黑衣人聞言一陣怪笑道:“我便說王爺太年輕了吧,手里捏著最終要的棋子,卻遲遲不能落子,真是可笑。”
永王沒有理會話里的譏諷,而是皺眉問道:“什么棋子?”
黑衣人眼神一閃,沉聲道:“王爺不要忘了,楊老太傅可是還有個孫女,據在下所知,她對王爺可是親近無比啊。”
永王一愣,隨即低下頭思索起來。
黑衣人站起身,開口道:“時辰不早了,王爺,在下便先行離去了。”
永王隨意的點了點頭,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事,又開口道:“上次讓你們幫我打聽的那人,找到了嗎?”
“永王為何對這人如此上心?”
永王一挑眉,笑道:“此人乃國士之才,若能為我所用,自然是極好的。”
黑衣人了然的點了點頭,繼續道:“那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
永王皺眉道:“怎么了?”
黑衣人難得沉默道:“我們派出去的人,都被殺了。”
永王豁然起身,吃驚道:“什么!?”
“觀海樓的人救了他,并且揚言,誰敢動他一根汗毛,便殺了誰。”
永王眉頭緊鎖,喃喃道:“觀海樓,為何是觀海樓?難不成是.....”
那黑衣人看出了永王心中的擔憂,緩緩道:“王爺不必多慮,是那觀海樓的少樓主看上了那少年,要與他成親,這才出手相救。”
永王一愣,竟沒想到是這種君子美人的橋段。
“當真如此?”
黑衣人也是有些慎重道:“的確如此,這消息是多方印證而來。”
“那便好。”
永王緩緩點頭。
“只不過最近觀海樓傳出消息,似乎是這位少年將要參加明年恩科。王爺也要早做打算了,如此人才,即便不為我們所用,也不能.......”
“本王知道。你們只需將約定之事做好便可。”
他話尚未說完,便被永王打斷,也不氣惱,而是躬身行禮后,轉身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昏暗的密室中,只剩永王一個人孤座椅上,燭光搖曳,他臉上的表情也忽明忽暗。
“老師,這都是你逼我的。”他抬起手,看了看被紗布包裹卻仍滲出血絲的雙手,喃喃自語道。
“武帝之子.....嘿嘿....趙廣源.....”
........
西涼。
北風呼嘯,天地蒼茫。
大軍已經有條不紊的回營,平涼侯衛康站在高聳的城樓之上,朝著遠處眺望。
“真是難得安靜了五年啊,只可惜,也只能拖住五年。”
北風呼嘯而過,吹散了這些呢喃之語。
“侯爺,方才那位楊老太傅來信了。”
“哦?信上說了些什么?”
白衣書生笑了笑,說道:“侯爺一定猜不到。”
衛康沒有回頭,而是繼續道:“既然我猜不到,那便說明京城之事一切順利。”
白衣書生失笑道:“侯爺到是好算計。”
“哈哈。”
衛康轉過頭,一臉爽朗的笑道:“說吧,什么事。”
白衣書生正色道:“楊老太傅信中說,他已時日無多,將會將朝堂之事盡數托付于內閣與永王,而自己將把一生所學對殿下傾囊相授。”
衛康沉默,嘆道:“原來如此。”
“侯爺不必多慮,即便如此,對殿下而言也是好事。”
“先生有何高見?”
“侯爺,眼下即便是殿下登基,身邊與朝堂亦也無可用之人。若是景王太后與永王聯手逼迫殿下,怕是這新君之位也是有名無實,縱然有楊老太傅在可以震懾群臣,但畢竟年事已高,這些大臣們心中所想,也是無人可知。但倘若內閣重新掌權,則永王勢必與之爭權,想來太后與景王也不會放過如此機會,依在下看來,三者制衡之下,沒有個三年五載,是難以分出勝負,反倒是給了陛下機會。”
衛康默然,苦笑道:“好一招以退為進,不愧是楊老太傅。”
白衣書生頷首點頭。
“只不過.....”衛康抬起頭,看向遠方,眼神中有著深深的憂慮,“就算朝廷里面能暫時穩住,但是我還是怕這邊境.....”
白衣書生略一思索,緩緩開口道:“楊太傅讓永王輔政,未免沒有忌憚南邊幾位公侯的意思。北邊的李將軍,雖然能震懾一時,但終究還是得回北邊,北齊這些日子據說已經肅清了朝堂,咱們與李將軍布下的那些手段也都一一排干凈了。”
“這便是我所擔心的事。”衛康皺著眉,繼續道:“朝堂不穩,邊境狼煙四起,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兆頭。”
“如今永王輔政,南邊終歸還是會安靜下來,而北齊那邊,聽聞李將軍在觀海樓那尋得了一樣.....”他皺著眉,似乎不知道改怎么形容,“寶物。”
衛康一愣。
“寶物?”
“沒錯,”白衣書生點了點頭,面色有些古怪,“據說李將軍尋到此物后狀若癲狂,道此物能抵十萬大軍,便興奮的連干六壇老酒,足足昏睡了三日。”
衛康面露愕然,李將軍?六壇老酒?
“若是消息屬實,那此物定然是至寶。”
“想來也是了,”白衣書生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以李將軍之能,穩固北境也是可以做到的。如今最大的隱患,其實還是在我們西涼。”
衛康默然。
他伸手想要緊一緊帥袍,這才發現已經送給了趙廣源。
“我便是用這條命,也要將西魏大軍摁死在西涼以外。”
“如今西魏已然成事,魏皇的確可以稱作一代英主,想來知道大乾朝堂之亂,勢必要來攪一攪這渾水。”
“他敢來,我便讓他有來無回!”衛康沉聲道。
“侯爺。”白衣書生微微提高了嗓音,“西魏兵強馬壯,上下一心,此志難擋。”
衛康皺眉,“先生為何今日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白衣書生笑容如故,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侯爺可記得屬下的亂魏三策?”
衛康點了點頭,贊許道:“若非先生的計謀,怕是那位六皇子早就能順利登基了。想來他也是對先生恨之入骨啊。”
“正是如此,”白衣書生繼續道:“西魏勢大,西涼若以兵馬相抗,以一地之力抗一國之勢,則是螳臂當車。想要攔住西魏,除非兩種情況。”
“其一,四境安穩,朝廷派重兵把守三關,聯合北齊,以鉗口之勢將西魏死死按住。”
“其二,西魏內亂,自顧不暇。”
衛康點點頭,“先生當年便說過,只是如今之勢,西魏已然肅清朝堂,魏皇大權在握,想來先生即便絞盡腦汁,也是無可奈何了。”
“而我大乾已是自顧不暇,無力顧及西涼,我們只能自力更生了。”
白衣書生也看向遠方,淡淡開口道:“侯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