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不周往往會驚訝于自己碰到的事。她總是混入巧合之中,并且憑借巧合力挽狂瀾。
天空愈發暗淡起來,空氣漸漸變得濕潤。
蘇不周走進恒山的樹林中,順著小道往山下走,便見一個渾身是血的恒山弟子倒提長劍,磕磕絆絆地跑來。
她急忙沖上去,一把扶住面前的人,關切道:“還有意識么?你經歷了什么?”
那恒山弟子似是受到了驚嚇,在蘇不周的攙扶下恍惚了片刻——他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對蘇不周的關切無動于衷。
隨后他似是突然醒悟,又急忙掙脫開。
蘇不周只感覺一股強橫的勁力壓在她身上。她一時間無法控制住那恒山弟子,讓他從自己的控制下掙脫開了。
那恒山弟子便好似換了個人一般,腳下恍若生了風一般,一瞬間便消失在山林中,不見了蹤影。
蘇不周正欲跟上去,低頭只見腳下憑空多出來一片陰影——她一抬頭,便看見一個體型消瘦的女子從上空掠過。
那女人步履生風,旋即俯沖而下。蘇不周看清了——那女人只有一條手臂,而她殘余的右手中握著什么東西,徑直向那恒山弟子去了。
蘇不周心頭大呼一聲“不好”,一時間也顧不得思考那人是什么來頭。她腳下急忙蓄力,直躍空中,劍鋒徑直刺向女人的手臂。
女人是追著那恒山弟子而來的——只是恒山的地形復雜,那名恒山弟子大抵是靠著地形的曲折,方才虎口逃生。
不然憑借那獨臂女人的速度,他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如今他赫然展現在獨臂女人眼前,將女人心頭的憤怒徹底激起來了——獨臂女人的注意力一時間全盤傾覆在那恒山弟子身上,竟忘了她身后還有一個小家伙。
女人步調一亂,蓄謀已久的右手當即掃出,用小臂當住了蘇不周的劍鋒。
蘇不周的身體懸在空中,只有腳尖在樹枝上借力。她的長劍劍鋒抵在女人柔軟的小臂上,感覺竟好似是抵在另一柄長劍劍身上。
這一劍蘇不周用了九分力,獨臂女人卻只是匆忙遮擋。
女人看清了這一張稚嫩的面孔。這張臉是陌生的,這個姑娘使用的劍法也是陌生的。
劍風往往要在十寸之內時方才能感受到。殺氣不同,遠可至千里,用劍之時多少都會摻雜許些。
女人不禁感慨面前這姑娘的劍法實在是設計精巧——劍風微弱,一點殺氣都沒有。實在是精妙絕倫的暗殺之劍。
女人手臂內的經脈被內息充斥得十分飽滿,她借力下壓著蘇不周的劍刃,企圖打破僵持的局面。
她以為蘇不周會借力劃開,卻不料蘇不周手腕緊了緊,空余的一只左手也壓在了長劍劍柄上。
女人心頭一震——這完全就是在欺負她只有一條胳膊。
她余光向恒山弟子前進的方向瞥了瞥。那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空留一片空蕩蕩的樹林給她二人。
女人不禁焦躁起來,以左腳為軸,小臂的力道一松,轉身華麗地滑開。
蘇不周急忙收劍,快步跟了上去。
“我記得恒山一脈素來講究,是不收女弟子的。”女人腳下一轉,與蘇不周拉開兩丈的距離,穩穩地站在樹枝上,“你既非恒山子弟,又何必來攪這一趟混水?”
女人尚未等到回復,便見蘇不周持劍向她沖來。殊不知她這一句話,讓蘇不周斷定了面前這人便是輕寒。
“江夜輕寒花不語。”蘇不周同那女人擦肩而過之時,嘴中默念道,“你們本是江湖人,又何必為了陸成與江湖結下梁子?”
輕寒一愣。
“從衡山轉道長安城......姑娘,就算我們都姓江,百年前估計是同一個祖宗你也不能這般耽誤我的時間吧。”君不器百無聊賴地玩弄著自己從華檀手里借來的一柄木劍,暗自吐槽著這劍上竟什么花紋都沒有。
“你不是自稱姓君么,什么時候又改姓江了?”江夜站在十步開外,擋住君不器的去路。
君不器敷衍道:“都差不多吧。”
“......”江夜沉默了片刻,向前走了兩步,靠在了一邊的墻上,“徐不歌那家伙官職沒我高,消息不靈通。他預判到了五岳的先后順序,但我們的計劃中總共有七個門派。”
君不器不禁皺眉。自二人分開,徐不歌便隔三差五給他送信,將打聽到的情報全盤托出。
自衡山勝利以來,徐不歌便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了音信。
江夜道:“你對這兩個門派大抵沒什么興趣,畢竟他們素來都比較安靜。”
君不器道:“你是說武當和少林?”
江夜搖了搖頭:“不大可能,也絕對不會是。武當素來倚靠朝廷勢力,一直都算不上是江湖中獨立的一支。南北分立以來,就一直處于中立狀態,最好兩邊都不得罪。陸浤攀不上,陸成自然也沒有要打他的理由。”
君不器道:“懂了。少林也差不多,南北戰爭與他們的宗旨相違背,他們斷然不會出兵,不必提了。”
江夜道:“這兩個分別是五毒和峨眉,也不知道陸浤是怎么想的。”
君不器聞言不禁笑道:“峨眉......春水姑娘定會毛遂自薦吧,這樣方便手下留情。五毒跟我關系不大。如此一來,就沒我什么事兒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君不器總算是放下手中的木劍,正眼看了看江夜。
江夜笑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就是我的道理。我愿意幫陸成,只是因為楚靖愿意幫陸成,我愿意幫他而已。陸英還沒死的時候,陸浤便與江湖人多有來往,故而他更受江湖人歡迎。南北一分開,也就有更多江湖門派站在他那邊。至于江湖人,無非就是想在南北對峙的時候有個倚靠而已。”
江夜目光一轉,眼底多了幾分輕蔑與本性的驕傲:“我們打五岳,看起來是很無厘頭的行為,其實一箭雙雕。”
君不器道:“怎么說。”
江夜道:“陸浤和江湖,兩方都是彼此利用的關系,江湖人在受到陸成的攻擊時得不到陸浤援助,自然就知道陸浤不可信任。而陸成最后手下留情,也是在告訴江湖人,打他們是因為陸浤,但削弱力量是目的,濫殺無辜不是。在陸成掌權后,江湖人自然就不會舉兵造反。”
君不器眼前一亮,做樣子一般拍了拍手,語氣中卻又夾帶著嘲諷的味道:“不錯,好主意。你們策劃的還......”
“一個月后就要在秦淮一線開戰了,”君不器正準備夸上幾句,江夜便打斷道,“等到打完,估計接下來的幾年修修整整,也就差不多安寧了。到時候江湖不需要你奔波,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