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99.9%…代表…”
蔣未來從一堆的文件中抬起頭來,視線從三人身邊越過,徑直看向了定波。
楊昀康緊張地握住了定波的手,后者蹲下來把他抱進懷里,揉了揉他的頭發安撫。
“他們是父子,有最親近的血緣關系。”
那一瞬間江謹澤突然覺得自己身體里的血液在倒流,周圍仿佛有一千度的烈焰灼燒,腦子里只有一句話:
他們是父子…
父子。
“好,謝謝。”
烏子瀾平靜得不像話,轉身就離開了,仿佛這個結果是她早就預料到的,沒有對江謹澤的失望和憤怒,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覺。
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瀾瀾。”
等他追上來的時候只是攔住了她的路,看著她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里面是看不見底的深淵,不知道住了什么怪物,隨時隨地會把人吞沒。
可是他能說些什么,又能挽回什么呢。
“你回去吧,康康畢竟還在那里,以后你對他好一點,然后…”
她苦笑一聲,“把林淼找回來,你們一家人好好生活吧。”
“瀾瀾…”
鑒定結果一出來,他連最基本的立場都沒有,又怎么能挽留她呢?
“江謹澤,放手吧,你是逼著我當小三嗎?可惜,我沒有那個情趣,也沒有那個三觀。”
“所以你現在是要走嗎?去哪兒?”
江謹澤眼眶已經紅了,烏子瀾現在才覺得他雖然人高馬大的,但很容易動情。
他的內心很柔軟,雖然有時候嘴硬,脾氣也倔。
就像現在。
“我去哪兒跟你沒有關系。”
“瀾瀾,我們之間沒有一點兒可能了嗎?”
烏子瀾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水光終于聚成淚珠從臉頰滾落,她意識到自己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強。
“是,沒有可能。”
可是…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她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是腦子里亂成一團,像是無數線頭纏在一起,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空蕩蕩一片。
一開門,焦阮站在門口,不安地捏著衣角,“瀾瀾,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阿姨還是希望你能…能留下來,人這一輩子難得遇上一個合適的人,如果能相伴到老…是很幸福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很想你不要走。”
焦阮可以說是這個家里最會說話的人了,但這樣一個七竅玲瓏心的人都慌了,烏子瀾可以看出她的心情。
“可是阿姨,康康的媽媽還活著,還在哪個角落等著他,我留下來…算是什么…”
她經歷過那樣的童年,又怎么忍心康康也淪落到如此地步。
“如果,如果那人沒有想和他結婚呢…”
焦阮搭在她胳膊上的手都在發抖。
“我怕我會做噩夢,阿姨,現在我很難過,但又好像已經難過到了一個極點,反而不會哭,不會鬧,一點兒情緒都沒有,因為我早就習慣了,習慣了失望,習慣了放棄,習慣了遠離痛苦,才能保護自己。”
“也許等我真的想開了,他身邊又沒有人,我會回來,但現在顯然不是那個時候。”
她還是走了,屋子里仿佛還有她的氣息,卻已經相隔千里。
這一輪月亮,皎潔得都和平常不一樣,被星星拿著風磨平了,好像在上面照出了她的樣子。
江謹澤站在窗邊,體會到當初柴涵走了江柏是什么心情了。
“小澤,外面那張照片呢?”
江謹澤沒有回頭,“不見了。”
江柏走近幾步,“廢話,我問它去哪兒了?”
“我哪里知道,我要知道,不也跟著去了嗎。”
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膀,像小時候一樣摟著他:“失戀了?”
“哥,嫂子剛走的時候你是什么樣的?”
江柏從兜里拿出一包煙,遞給江謹澤,打火機乒乓一響,煙頭碰煙頭,也幫他點上了火。
這是十幾年來江柏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抽煙。
他還記得第一次跟別人在某條昏暗的小巷抽煙時,深呼一口氣,煙霧繚繞,一陣風吹來,他看見了巷口的江謹澤,背著書包眨著眼睛看他。
那年他才十四歲,卻再也不在家人面前吸煙。
可轉眼間,那個撞破他成長的八歲小孩已經變成了一個會因為感情受傷的男人了。
江柏想,他果然已經長大了。
“我跟你嫂子結婚以后不是搬到城東的別墅里了嗎?后來你知道我為什么回來嗎?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她,醒來身邊卻沒有人,我以為遠離和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就會淡忘,可是這么多年,每當我以為我已經忘了過去,心里不會因為想起那個人就痛苦的時候,我都會夢到她,陷進無窮無盡的惡性循環。”
“小澤,忘不掉就不要忘了,一遍一遍地揭傷疤,換來的只能是更嚴重的血肉模糊。”
二人沉默了很久,各懷心思,等江柏回到房間的時候蘿卜叼著張紙走到他面前,搖了搖尾巴。
從它嘴里拿下紙條,卻發現是照相館的收據,所以那張照片是被拿去修復了嗎?
“不重要了,”江柏摸了摸蘿卜的腦袋,它舒服地瞇上了眼睛,“蘿卜,我也應該放下她了。”
“哼哼!”不知道是不是太舒服了,蘿卜從鼻子里哼出兩個氣音。
“當當!前輩!”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清靜日子,定波又迎來了這輩子最大的挑戰,因為嚇到而嗆著,顧不上喝水,趕緊放下筷子端著碗離得遠了點兒,“朱明瓊?又是你?”
“哎呀見到我怎么像見到鬼一樣,我有那么可怕嗎?”朱明瓊從背后拿出一份布丁,遞到他面前,“幾天沒見我有沒有想我啊?”
“怎么每回都是這句…拿走拿走,我不吃甜食。”
朱明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把布丁隨意地一放,坐在他對面,按下了他的筷子,等他把嘴里的東西咽下了才說話,“我聽說你多了個兒子!”
“咳咳咳咳…”這次定波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的。
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幾口,“聽誰說的?”
“老板說的。”
朱明瓊嘴里的老板和他的老板不是一個人。
“柴耿啊?他也聽說了…不過…”定波一放筷子,“我憑什么給你說啊?反正你知道那不是我的就行。”
“奧,”朱明瓊頗有深意地微笑著,羞澀地說,“那你以后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兒呀?”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定波又嗆著了,咳嗽了好久才停下來。
“祖宗你可別嚇我了,讓我好好活著行不行?”
朱明瓊把布丁倒進盤子里,“我在說真的呀,自從上次參加節目你就沒和我互動了,別人都以為咱倆分手了…”
“…可咱倆本來就沒有關系。”
況且上次如果不是稀里糊涂的交換條件,就連那一次互動也沒有。
“來吃一口。”朱明瓊舉著叉子笑臉盈盈。
定波卻是警惕地向周圍看了一眼,“這么反常?這里有狗仔吧?”
“你怕什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就算有狗仔又怎么樣?”
她的發色又變了,淡淡的藍青色,一撩起來像是一汪清水,配合著眼里的瀲滟之色,堪稱美色惑人。
但對面的人卻沒心思欣賞,扔下吃了一半的飯離開了,“朱明瓊,激將法這一招對我沒用,算我心虛,先走一步。”
“多吃點嘛…”
許久之后,朱明瓊盯著空蕩蕩的對面自言自語,把叉子上的一小塊布丁放進嘴里,焦糖味兒瞬間攻占了味蕾,她在現實的苦澀中尋找糖分。
“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保護我啊。”
今天下起了微微細雨,楊正玉把新鮮的花束放在了墓前,雨珠滋潤著色彩絢麗的山茶花,顯得格外妖嬈。
“姐,你在那邊還好嗎?我把康康送到了他爸爸身邊,希望你能安心。”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墓碑,把林淼兩個字擦干凈,目光變得柔和。
“時間太快了,一轉眼就十八年了,這十八年來謝謝你,我很多次在困境中都會想,幫我的那個人長什么樣子呢,直到那天見到你,果然比我想象中還要漂亮。”
“但沒想到,一見到你,是在那種情況…”
楊正玉在墓碑前看了很久,終于站了起來:“姐,我走了,以后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