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忠見此時的葉云青,完全變成了一個人,心中一凜,眼皮驟然狂跳。
他心里清楚,他在滄州縣里閱過太多的人,這些人對他都有所畏懼和驚恐。但是葉云青渾身所散發的冷靜和氣勢,他倒是多出了幾分畏懼和驚恐。
方文忠臉色登時慘白,連小腿都在發抖,就連他也不明白,為什么面對這窮酸書生,如此懼怕?難道是因為那頭兇猛的斑紋虎?
“咔咔咔咔!”
葉云青在母親石春梅身邊,驀地轉身,側臉看向方文忠,拳頭骨節發出清脆響聲。
方文忠害怕的想要后退,但是發抖雙腿始終邁不出一步。
剛才四位兇猛的壯漢,完全沒有在剛才對寧大山毆打時候那囂張的氣焰,一個個目瞪口呆。
方文忠被葉云青身上散發的氣勢,給生生嚇軟了下去……不知道為什么,他此刻卻十分深信,這頭斑紋虎就是面前這書生打死的……
“云青啊……”
母親石春梅拉住了葉云青的手腕,緊緊的拉住看,勸說道:“云青啊……這些人,自有菩薩來安排,娘現在……現在只有你……一個孩子了……娘不想你跟云秀……都……”
石春梅說完,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葉云青冰冷的目光掃過方文忠,后者不住打了一個冷戰,仿佛跌入冰窟。
葉云青完全明白母親的心思,狠狠壓住此時憤怒的心情,強行將怒氣壓下,聲色俱厲、斬釘截鐵地道:“方文忠,帶著你的人,滾出我家的院子!”
十幾位在屋頂上的隨從,紛紛匆忙從梯子上爬下,有個隨從惶恐中,一個踉蹌,從梯子上四仰八叉地跌下來,砸到梯子下面幾個隨從肩頭上,下面幾個也從梯子上連珠一樣墜落而下,疼得嗷嗷大叫,連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尾隨著方文忠,離開葉云青家院子。
“云青啊……這些人在滄州縣,不是我們這些人家能碰得……你還是把云秀帶回來吧,娘想見她最后一面……”
葉云青淚水也涔涔而下……
***
葉云青和小魚兒來到了葉云秀失事的地點,然而除了巖石上有一些血跡外,葉云秀已經不見了。
燦爛的秋日,午后的陽光照射下,鮮血一片殷紅。
“云青哥,云秀姐是不是被野狼……”小魚兒沒說完,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葉云青看著巖石上沾染的血跡,心里難受,仰起頭,讓淚水不至于流出,然后轉過身子看向對小魚兒。
“小魚兒,你先回去告訴我娘,說云秀或許被人救走了……我現在就四處找找云秀姐,或許能找到她……”
“真的嗎?云秀姐沒死?”
小魚兒小孩兒心性,立馬擦干了淚水,破涕為笑。
葉云青點點頭,眼淚依舊從眼角流淌出,他立即扭過頭去,再次朝天空看去。
“一定!我一定能找到云秀的……”
小魚兒開心幾乎跳起來,不過他捂著被揍得生疼的肚子,激動地道:“好,云青哥,我這就回去告訴張大娘……”
走了沒幾步,小魚兒停下來,從他懷中掏出鴛鴦手鐲,遞向了葉云青。
葉云青拿著這枚鴛鴦手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五彩斑斕,光彩奪目。
他坐在一塊石頭上,卻凝視著鴛鴦手鐲上那有些發黑的血跡,云秀從小到大的往事,紛紛涌上心頭。
“哥哥,抱抱我……帶我出去玩泥人……”
“哥哥、哥哥,這是什么字啊,哥哥教我認識字啊……”
“哥哥,翠云姐姐心底很好的,云秀擔保,要是哥哥和翠云姐姐定親,日后必定幸福……”
“哥哥明天就要去趕考了,大慈大悲的土地神,保佑哥哥路途平安……事事順心……”
“哥哥,嫂子……馬翠云把我這樣,現在我也沒事了,這事情,你不要再跟娘提起……”
葉云青拿著那枚鴛鴦手鐲,坐在石頭上,一直到了傍晚,秋風吹干了他眼角的淚水,秋日拉長了他削瘦的身形……
“云秀,哥哥答應你,今晚,哥哥會讓今天來逼死你的所有人,給你陪葬!哥哥今天讓他們多活一時半伙,因為哥哥想要娘過一個安穩的晚年!不想讓娘為我擔心受怕!至于罪魁禍首方文忠,哥哥會讓他生不如死!”
葉云青將鴛鴦手鐲收拾好,迎著晚霞,邁開步子,朝著山下走去。
***
春滿樓。
這是滄州縣最大、也最豪華、最為氣派的一座酒樓,是提供有地位、有權勢男人奢侈享樂的酒樓。
當然,這里少不了酒和女人。
“來!大家來共同干一杯!為方管家洗刷一身晦氣!”
一位隨從酒喝得臉紅撲撲的,一邊摟著一位花枝招展女子,一邊向方管家敬酒。
“哪家丫頭這么不識相啊,王公子瞧上眼,算她的福分,還自尋短見,算是無福消遣啊!真是活該命短!”
坐在方文忠大腿上第一個略富態的女人陰陽怪氣地道。
“方管家,王公子那邊,有沒有發怒啊?”一個隨從小心翼翼地道。
眾隨從本來在意興闌珊地在吃酒,此話一出,眾人皆驚了,仿佛定住了一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都帶著同情目光看向那語出驚人的隨從,目光卻緩緩轉向方文忠,等待著方文忠的怒火。
“啐!”
方文忠迷離的雙眼中,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都是出現葉云青那冷靜讓他驚恐的面容,不由地啐了一口口水。
“好大的口氣,竟然敢說我該死?我們該死?簡直是放屁!也不怕閃了舌頭!”
見到方文忠并沒有在意這個問題,那語出驚人的隨從,趕緊岔開話題,心下大感僥幸。
“哈哈哈哈,是啊,那雜碎不過是個窮酸書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過就是放放臭屁而已!不知道在哪里撿起了一只死老虎!居然還跟我狐假虎威起來了!”
“對對對!狐假虎威!哈哈哈,狐假虎威!”
“沒錯,要不是借助那頭死老虎的威,我們哥幾個早就揍得他找不到牙了,還輪得到放屁?放臭屁!”
“方管家,您就好好吃酒,等下找幾個頭牌姑娘好好快活快活一番,等下次,我們再見到那窮酸書生,一定要讓他見識見識方管家在這滄州縣,除了王員外和公子,還真沒有人能夠入我們方管家的法眼呢!”
“哈哈哈,對對對!就是就是……”
眾隨從酒桌上談笑風生,方文忠壓抑而惶恐的心情,也隨之煙消云散,心情也舒展多了……
然而,這番話卻落在隔壁也在吃酒尋樂的兩人耳朵里,吃酒的人正皺眉,問旁邊侍立隨時等待吩咐的人。
“霍師爺,隔壁是什么人,口氣這么大,連我這滄州縣縣太爺也在他之下?”
霍朗之師爺頷首湊近縣太爺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縣太爺宋慶榮本來是紅撲撲的臉面,登時發黑,陰沉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