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二心道:“這煞神怎在此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彼樣樀胤畔率?,臉上卻仍是兇橫,抬高了下巴,對眼前的人警告道:“今日看在李巡官的面子上暫且放你一馬,你若是再胡亂說話,小心老子揍死你!”繼而又轉(zhuǎn)頭對自己的婆娘惡聲惡氣道:“你這沒用的東西,連個豆腐都做不好,還不給老子滾回家去,看老子回去怎么教訓(xùn)你!”
說完,率先離開了。
那賣豆腐的婦人聽他這般說,嚇得一哆嗦,卻也不敢多說什么,只低著頭快速將攤位上東西收好,唯唯諾諾地跟在錢二身后。
眾人見狀,眼露同情,但皺了皺眉沒有說什么,只是看向這先挑起事端的年輕人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譴責(zé)。
謝理瑜沒注意到眾人的表情,他理了理被錢二揪皺的襟領(lǐng),抬頭朝酒樓方向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在看清幫自己解圍的人是李魚的時候,更是雙眼一亮,喜上眉梢地擠開了人群,蹭蹭蹭地跑了上來。
“哎呀,我今日去你家尋你,可惜你不在,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了,真是緣分??!”他欣喜地看著李魚,一屁股坐到她身邊,接著道“我看剛剛那人似乎挺怕你的,莫非你是這里的地頭蛇,惡霸?”
“……”
這語氣,這感覺,有點(diǎn)熟悉??!
李魚皺眉看著謝理瑜,眼里閃過一絲疑惑,為何自從山上下來后這小秀才給她的感覺很像神經(jīng)病大俠?
之前采草賊事件,文薔曾與李魚日夜蹲守在劉赟攤位附近暗中觀察,因此她對劉赟并不陌生,甚至對他還挺有好感的兼夾雜著幾分同情。只是聽到劉赟說什么“地頭蛇”、“惡霸”,她頓時不悅了,皺眉道:“劉赟,你怎么能這么說話?我們是巡官,肩負(fù)維持東越治安的重任,可不是什么地頭蛇,惡霸!”
謝理瑜看了文薔一眼,見對方一看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心里迅速給文薔分配了他大俠路上的角色:“路人甲,不會半點(diǎn)武功的路人甲”。
他不在意“哦”了一聲,轉(zhuǎn)頭對著李魚道:“我有件事兒想跟你說,你晚點(diǎn)有空嗎?”
只是,還未等李魚回答,一直默不出聲的溫玉突然出言道:“你是劉赟?之前被甸蛟蒔擄走的那名秀才?”
謝理瑜打量了他幾眼,頓了一下才回道:“我是劉赟?!?p> “你怎么知道我被甸蛟蒔擄走了?”
溫玉笑了一下,色若春曉,清雅出塵,“偶然聽人提起罷了?!?p> 原本案件還未審理,案情是不予對外公開的,因此劉赟被甸蛟蒔騙至山林就只有李魚、柳大樹以及京兆尹一行人知道。
但因甸蛟蒔之前將溫玉當(dāng)做目標(biāo),所以溫尚書對此案頗為關(guān)注,遇見京兆尹常青就特別提了幾句,如今好不容易抓到賊人了,常青自然要去邀功,被無意中經(jīng)過會客廳的溫玉聽了個正著。
溫玉原以為能讓甸蛟蒔轉(zhuǎn)移目標(biāo)之人定是容貌,氣質(zhì)都更勝于他的,如今見眼前這人身材纖細(xì)瘦弱,銅環(huán)豹眼,高鼻紅唇,包子臉,尤其是還束了個道士發(fā)髻,看上去臉更圓了,以溫玉的審美來看,簡直像一根竹竿上支著一塊圓盤,真是一言難盡!
更別提那一身放蕩不羈的江湖氣息,看上去不僅違和還怪異,這哪里像個飽讀詩書的秀才?
溫玉有些失望,就是這么一個人將自己比下去了?讓甸蛟蒔舍棄自己選擇他了?他心中暗罵了甸蛟蒔一句眼瞎!遂回答完謝理瑜的提問又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品茶。
謝理瑜也不在意,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一身,又扭頭纏著李魚,鍥而不舍地追問道:“你還沒給我答復(fù)呢,晚點(diǎn)有空嗎?”
李魚沒好氣道:“沒空!”
“怎么會沒空呢?”謝理瑜一臉不解,“你有時間在這兒喝茶,怎么就沒空聽我說幾句話了?”
李魚反問道:“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邊喝茶,為什么要抽出時間聽你說話呢?”
謝理瑜怪叫了一聲,不可置信道:“此事事關(guān)你我下半生的幸福,你怎能如此毫不在意呢?”
李魚奇怪道:“我下半生幸福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謝理瑜一聽,誤以為李魚是在裝聾作啞,想要逃避退親之事,頓時一臉悲憤地看著她,控訴道:“怎么?你不想負(fù)責(zé)?告訴你,逃避也沒有用!”
“噗——”溫玉一口茶噴了出來,滿臉迷茫的圍觀群眾文薔來不及避讓,被噴了一臉,好在茶水不熱,倒也沒燙傷,只不過有些尷尬。
“對不住,對不住,一時沒忍住?!睖赜衩ζ鹕淼狼福槺闾统雠磷犹缴韼臀乃N擦了起來,耳朵卻支起來了。
溫玉表面看上去心無旁騖地幫文薔擦拭臉上的水漬,實則時刻關(guān)注著李魚和謝理瑜的動向。他視線游移,先是偷偷瞄了一眼滿臉哀怨的謝理瑜,接著又看了看一臉嫌棄的李魚,總覺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嘶,真是看不出來啊。李巡官竟然如此大膽奔放!
李魚聞言一愣,待察覺到周圍探究的視線,頓時臉漲得通紅,她沖著謝理瑜低喝道:“你在胡說什么?!”
謝理瑜一臉你簡直不可理喻的表情,皺眉道:“我哪里胡說了。我不過是想把劉李兩家的娃娃親取消而已,倒是你顧左右而言他,一直找借口逃避!”
李魚頓時愣住了。
就這事?她一直認(rèn)為她與劉赟的娃娃親是兩家長輩的玩笑話,當(dāng)不得真。她原以為劉赟也是這么想的,沒成想他一直記在心里,看起來還挺介意的。
不過,這倒是符合劉赟凡事一板一眼的個性。
李魚無奈道:“這事本就當(dāng)不得真。你若介意的話,你我就各自尋個機(jī)會跟家中長輩說一聲吧?!?p> “嗯嗯。”謝理瑜忙不迭地點(diǎn)頭,又害怕李魚過后反悔,遂提議道:“要不,晚點(diǎn)咱們各自回家說?”
李魚點(diǎn)點(diǎn)頭,同意了謝理瑜的要求,心中暗道:“以往這小秀才從不曾提及這事,如今為何突然提起且如此心急要解除這根本不存在的婚約?難道……”
她瞇著眼,細(xì)細(xì)打量著劉赟,“嗯?嗯……原來如此!”
李魚恍然大悟。
謝理瑜被李魚莫名的眼光瞧得心慌,還來不及說些什么,就看見李魚兩眼放光,臉上掛起了一抹猥瑣的笑容,湊近道:“你忙著解除婚約可是因為有心上人了?”
謝理瑜搖頭,他只是個工具人,前來幫劉赟的忙罷了,哪里知道劉赟是因為什么原因執(zhí)意要解除婚約啊。
李魚見他搖頭,誤以為劉赟害羞否認(rèn),她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帶著難以訴說的苦惱,心中暗道:“難不成心上人的身份讓他難以說出口?”
她腦海中迅速將劉赟從小到大接觸過的人過濾了一遍,又想起今日胡同里的傳言,皺眉問道:“難不成你真喜歡上王寡婦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耳邊響起一道驚呼聲——
“哎,疼!”這是文薔的痛呼聲。
李魚和謝理瑜同時扭頭看向身邊的文薔和溫玉。
只見文薔白嫩的小臉上,一道紅印尤為鮮艷,看樣子是溫玉用力過度擦傷的。
“疼死我了,你以為你在刷豬毛呢?!蔽乃N對著溫玉不滿嘟囔道。
溫玉仍維持著擦拭的動作,扭頭看了一眼李魚和謝理瑜,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道:“你們繼續(xù),你們繼續(xù)。不用管我們?!蓖瑫r,心中暗道:“一開始以為是李魚對劉赟霸王硬上弓,劉赟找上門要李魚負(fù)責(zé)。沒想到結(jié)果竟然是劉赟戀上王寡婦,要與李魚解除娃娃親!這反轉(zhuǎn)……原來是我太天真了!”
聞言,李魚收回了目光,轉(zhuǎn)頭看向并未出言否認(rèn)的謝理瑜,面上帶著一絲了然,看來傳言是真的!
小秀才的心上人果然是王寡婦??!
謝理瑜見此,不用猜都知道李魚在想些什么,他惱羞成怒道:“收起你那齷齪的思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若不是當(dāng)日他實在等不到胡同里其余人家出現(xiàn),他也不會在誤敲王寡婦的家門后,為找出哪戶是劉赟的家而再次去敲王寡婦的家門,邀請王寡婦一同去劉赟家喝杯茶聊聊天了。
謝理瑜不是不知道這樣做以后會有多少流言蜚語傳出,但是他不在乎,畢竟他頂著劉赟的臉,丟臉丟的又不是謝理瑜的臉,怕什么!
只是,李魚的眼光讓謝理瑜突然明白了,現(xiàn)在在別人眼中他就是劉赟,劉赟需要承受的流言蜚語,他謝理瑜現(xiàn)在就要受著!
謝理瑜覺得腦袋像是被敲了一悶棍,頭暈胸悶。
失策啊失策!
敲寡婦門這件事,徹底成為他大俠路上的污點(diǎn)了!
李魚見謝理瑜在否認(rèn)之后露出一臉羞憤欲死,欲說還休的表情,心中暗道:“猜錯了也不用這么生氣嘛。”
她又將劉赟接觸過的人在腦海里過濾了一遍,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一道火紅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出來,她不禁脫口而出道“難不成你喜歡上了那夜在山上遇見的穿著紅衣服的那位男子?!”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不然干嘛要將謝理瑜丟下的兔子抱回家!她認(rèn)識的劉赟可沒這么有愛心,他自詡男子漢,常言玩物尚志,因此從不養(yǎng)寵物,甚至在看到毛茸茸的小東西都會皺眉外帶一臉嫌棄!
這樣的人,去養(yǎng)一只兔子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稀奇!
這樣的行為,除了因為愛,還能用什么解釋呢?!
李魚越想越覺得自己觸摸到真相,不由捧著臉感嘆道:“哎呀,真沒想到你會喜歡上謝理瑜!”
謝理瑜冷不防從李魚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根本沒聽清李魚說些什么就因心虛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見李魚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支支吾吾道:“或,或許吧?!?p> 李魚聞言,登時叉腰大笑,“我果然慧眼如炬?。 ?p> 而另一邊,文薔只覺溫玉手上動作一僵,臉上頓時又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看著俊臉扭曲成一團(tuán)的溫玉,緊咬著下唇不敢痛呼出聲,只能兩眼含淚默默盼望溫玉手下留情。
可惜,溫玉的注意力全都被旁邊二人吸引走了,完全沒注意到文薔的期盼。
我果然太天真了!
溫玉看著李魚和謝理瑜二人,心里這般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