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少女離去，羽鼬悄然從旁側林木中走出，看著與白消失的方向，向不夜問道。

　　“要不要調查她的背景？”

　　不夜看了一眼面容嚴肅的羽鼬笑道：“沒有這個必要。”

　　與白最后的一番話，雖不明顯，但意指三院會盟卻是不會錯的，這件事說來雖不隱秘，但也是重要的機密，就連百子之一的沈一南都無法得到準確的消息，她一個連數錢銀子都要計較半天的普通學子又怎么會知道。

　　而這其中又怎么可能沒有什么特別的故事！

　　只是不夜對于別人的隱私向來沒有什么探查的興趣，令他有興趣的是羽鼬最近似乎‘認真’了許多，這種認真不是平時的一絲不茍，更像是來自他思想上的壓力。

　　羽鼬沒有在意不夜的目光，反而看著不夜的眼神越發凝重，甚至令他臉上的法令紋都顯得更加清晰。

　　“已經九轉了嗎？”

　　聞言，不夜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后踱步走到譚邊，看著倒映在湖水中那張稚嫩的臉，靜默而立，沉思不語。

　　不知不覺已經兩晝了嗎！

　　昔日他破碎金丹鑄就符文，便休養了整整一晝才回復如初，這次更是徹底，破碎真人境散去修為，再閉脈熄穴，此時即便以他的身體也只能堪堪承受住破境帶來的傷害。

　　如今只是散去相當于金丹境第九轉的修為，這種撕心之痛就已經令他難以維持平常的行為，羽鼬能看出來，將身心都放在他身上的初姬又怎么能看不出來，但是那個傻丫頭為了不讓他擔心，硬是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她更是不知道為了報仇，他已經不顧一切，但若他死了，她……該怎么辦！

　　不夜立在譚畔，靜靜地看著，沾染潭水的衣擺迎風而蕩，額前的黑絲也隨之飄揚，掠過了他的鼻梁，他眉眼雖是清稚，卻有了一絲出塵的痕跡。

　　他今晝歲輪不過五數，紅塵尚未入，又怎會是出塵，只因哀莫大于心死，縱使世間萬般美好，如今他所留戀的卻是甚少。

　　山風繼續吹拂，繞過他的眉頭，掠過肩頭，帶來了清爽，也帶走了那一絲惆悵。

　　他用了一息呼出了胸中的塵氣，忘卻了所憂所慮，忘卻了身心疲憊，只余寧靜，于是微笑。

　　他在譚邊一笑，于是滿譚的生靈都充滿了歡愉。

　　他依然天真，但那種天真不是懵懂，而是無邪。

　　他依然可愛，但那種可愛不是乖巧，而是純凈。

　　他不在乎世間的人與事！

　　他在乎的，他所做的就只有殺死那人，然后在那之前，為追隨自己的‘他們’找到出路，為初姬找到一戶好人家，也為九州和平，也為‘她’的夢想做出奉獻。

　　兩息過后，不夜轉身恢復往日神情，再無半點異狀，向著羽鼬平靜地問道：“楊戩那里有什么異動？”

　　羽鼬豈能不明白不夜的所作所為，但他此時只能強裝正常回應道：“楊戩的行為與普通學子并無區別，從商州那里傳來的消息也驗證了他的身份，確是青丘蘇府的養子，唯一有點異常的是他的掌班，玉鼎！”

　　不夜詫異道：“就是那個被稱為修為最高，戰力最低的玉鼎？”

　　羽鼬回答道：“不錯，據學宮中流傳的消息來看，這個玉鼎向來只喜道，不喜術，更是以此躲避俗世，但這次卻大張旗鼓地要將楊戩收為入室弟子。”

　　不夜沉思片刻后問道：“他給的理由是什么？”

　　羽鼬笑道：“說楊戩是天生的道體！”

　　不夜負手而立看向青龍潭，皺眉問道：“有這種說法？”

　　羽鼬站在不夜身側說道：“他自己說的！”

　　一個只會研究道法的金丹境教師，竟研究出了世人皆不知道的道體？

　　眾人沒有對其嗤之以鼻，怕已經是展現出最好的休養了。

　　但不管怎么說，從一個新生到入室弟子的轉變，對于楊戩來說總歸是有好處的，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新生第一，又是道體，還被常年不理俗世的掌班另眼相看收為入室弟子，如此風頭無二，三院會盟一旦開啟，屆時，楊戩想不被眾人知曉都難，再加上其本就不弱的天資，一鳴驚人也不是不能。

　　而如此大費周折地為其鋪路，那么這個隱藏多年的玉鼎還會是外人嘛！

　　只是此事雖與不夜預料的大體相同，但又有一絲不同，而正是這絲不同，讓不夜眉頭緊湊，疑慮重生。

　　因為玉鼎太高調了，高調的有些故意了！

　　而故意便是意味著有其目的，只是作為楊戩的護道人他會有什么目的？

　　不夜收回思緒舒展眉頭對羽鼬說道“玉鼎那里觀其動向便可，至于青丘那里，我想讓你親自去一趟！”

　　羽鼬沒有立即回話，他不是很明白不夜的想法，楊戩身份上最大的疑點就是養子這件事，但是來龍去脈早已查清，三晝前那場被記錄史冊的‘寒極夜’降世，讓九州人口銳減，蘇府小姐正是在那時抗災救民，收養了一大批養子，他們的身份來由都沒有問題，而楊戩更是其調查的重點，口述筆證一一驗過，確是當地村民之子。

　　倘若真的有人在這批孩子身上動了手腳，都過去這么多晝，痕跡也早已被清理干凈，根本無從查起，還不如盯著玉鼎實在。

　　半晌之后，尚在疑惑的羽鼬猛然醒悟道：“你懷疑蘇府？”

　　不夜沒有直接回答羽鼬，而是向他說了另外一件事：“商州的那只‘玄鳥’也來了，聽說他來之前去了一趟青丘。”

　　“蘇家收養義子沒有問題，極夜過后很多貴族都會這樣做，商州那只‘玄鳥’前往青丘也沒有問題，畢竟是他的管轄之地，而玄鳥來到漢洲進入稷下學宮依舊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如此多的事情都湊在一起，那么巧合未必就是巧合了。”

　　羽鼬難以置信道：“那只玄鳥，他們敢這么做！”

　　不夜難得打趣羽鼬道：“他們敢這么做嗎！”

　　“萬一他們敢呢！”

　　羽鼬盯著不夜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神情極為嚴肅。

　　不夜的笑容逐漸收斂，平靜地說道：“那他們就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