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公子一身銀白色滾金絲步步高升團花繭綢直裰,足蹬厚底饕餮云錦靴,墨發高挽,以羊脂白玉發箍束之,此人容貌驚世,一雙鐘靈秀目,漆如點墨,清澈,似不染纖塵,五官輪廓如美玉般精雕細琢,無一處不完美,神韻天成,高貴中卻掩不住清華之感。
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只小巧的玉杯,眉眼間似有鋒芒隱現:
“素聞謝王爺麾下高手如云,卻不料竟是連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中年男子是滄州王的謀士鐘添,他面露尷尬,臉上的肥肉微微顫動,語氣中似有道不盡的委屈:
“世子爺,此言差矣,通天閣守衛森嚴且機關重重,此番我們也是損失慘重啊……”
“哼。”岳王世子趙琝輕哼一聲,“怎的還要我岳王府賠償你們滄州王的損失?”
“不敢,不敢……”鐘添聞言連說不敢,只是那雙瞇縫著小眼中卻閃過算計。
趙琝并未發覺鐘添的異樣,確切說除了滄州王其余人等予他來說根本不值得注意,這次他父王與滄州王合作欲盜取被藏于通天閣中的邊防圖,卻不想圣上早有安排,竟派出千機衛駐守,縱然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可最后還是鎩羽而歸!
簡直是一群廢物!
滄州王乃是太祖開國時親封的異姓王,第一代滄州王謝成彰更是擁有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驚世大才。據說,當年天下初定,太祖曾欲把皇位禪讓給謝成彰,奈何被謝成彰婉言謝絕,只言多年征戰,只想解甲歸田,于是太祖皇帝便封謝成彰為滄州王,并把滄州賜給了謝成彰為封地。
如今百年已過,滄州王的爵位也傳了四代。或許第一代滄州王確實無心帝位,安居一隅,可人心不古,總有人不甘現狀,想要君臨天下,而這位第四代滄州王謝庸就是一位徹頭徹尾的野心家。
今上年邁,卻遲遲未立下遺詔,不只諸王蠢蠢欲動,就連滄州王亦是對這大好河山虎視眈眈,于是便有了這番暗通款曲。
鐘添看出趙琝的不悅,只是他并非岳王麾下,而滄州王與岳王不過是暫時合作,待到大局一定,是誰坐上那九五之位亦是難說,可偏偏岳王一系剛愎自用,看不清楚自己的處境,處處想拿捏他們王爺,當真是不自量力。
不過,滄州王之所以選擇與岳王合作,不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嗎?
鐘添心中不屑,面上對趙琝卻始終恭敬,絲毫不掩示自己的諂媚之意。
“世子,此事既已打草驚蛇,那便只能從長計議,吾王知岳王壽辰,特備了一份禮物。”
鐘添言罷命手下呈上一只長條方盒。
岳王世子趙琝看到被置于自己桌案上的長盒,微微挑眉,道:“禮物?不知本世子可有幸一觀?”
鐘添笑道:“世子但請自便。”
趙琝意味深長的看了鐘添一眼,沒有自己動手,而是對一旁的侍衛微微點了下頭。
那侍衛領命,小心翼翼的把長盒掀開。
只見長盒中墊著一塊大紅綢布,上面托著一只锃明瓦亮的手弩。
趙琝眼睛一亮,探手便把手弩拿到手上仔細觀察,而這一看神色間卻現出驚異,因為這手弩與尋常一次只能發射一支弩箭的普通手弩不同,而是一次可以連發五矢。
“這是連弩?”
鐘添不無得意,“正是,此弩不只可以連發,還可以系于手臂,隱于袍袖之中。”
趙琝自然明白鐘添的意思,知道這手弩的性能與袖箭類似,只是威力卻是比袖箭不知強上多少倍,無論偷襲還是防身都是難得一見的利器。
只是,這手弩雖然難得,卻并非什么稀罕之物,滄州王以此用來當作送給岳王的壽禮就顯得上不得臺面了。
趙琝把玩了一會兒,便神色淡淡的把手弩放回木盒,“那我便替父王謝過滄州王的厚禮了。”
鐘添似早預料會出現這種情況,非但沒有尷尬,反而神秘一笑,繼續道:“世子誤會了,吾王送予岳王的壽禮并非手弩,而是弩箭。”
趙琝一愣,再往長盒中看去才發現里面不單有手弩,還有配套的弩箭。
弩箭一共五支,巴掌長短,箭頭應該是精鋼所鑄,雖比普通弩箭短一些,輕一些,卻并無其他特別之處。
趙琝蹙眉,暗暗著惱,覺得鐘添不是在消遣自己吧?
“鐘添,你是說堂堂滄州送幾次平平無奇的弩箭予我父王賀壽?”
鐘添佯作未聽出趙琝語氣中的不悅,竟站起身走到趙琝的桌案前,親手拿出一枝弩箭呈于趙琝面前,道:“世子,請再看。”
趙琝瞇了瞇雙眸,腦中飛快旋轉,最后輕哼一聲,伸出修長的手指接過弩箭。
剛才因在盒中,趙琝并未看清楚,這次離近了他才發現這幾枝看似普通的弩箭上竟不知用什么方法刻著曲里拐彎類似符文的圖案。
“這是……符箭?”
鐘添點頭,“世子果然博學多聞,正是符箭。”
這次趙琝是當真驚訝了,忙如獲至寶的托著弩箭再看。這一看卻又是看出不同來,因著那些符文竟隱隱散發出微弱的紅光,居然是極為難得的攻擊符箭。
玄門術士在國朝素來是讓人又敬又畏的一類人,他們大多擁有神詭莫測的本領,殺人于無形,只是這些人大多性格古怪,避世隱居,雖為人忌憚,但又因那層神秘面紗難窺真相,便是以岳王之尊經營多年亦不過招攬到寥寥三人而已。
“好,好,我便代父王多謝滄州王厚贈了。”
趙琝在確定鐘添送上的是符箭之后,當即開懷大笑,有了符箭這可不僅僅是多了一道護身符那么簡單,如果利用得當足以在關鍵時候扭轉乾坤。
鐘添送上符箭,一是祝壽,二也是為了彰顯滄州王的實力,此時見目的達到,臉上笑容更盛。
就在這時,畫舫突然一震。
“發生了什么事?”趙琝大驚。
侍立在側的護衛意識到危險,忙把趙琝護在中間,“保護世子!”
“是刺客,肯定是刺客!”
鐘添一張肥臉嚇得臉色慘白,他雖然是極受滄州王的謀士,可不代表他不怕死,當即躲到角落,恨不能把自己縮成球。
趙琝亦是面色陰沉,心中狂怒,腦中飛快思索到底是誰敢對自己不利!手上卻把盛放手弩的盒子一合,并不著痕跡的藏于身后。
與此同時,船身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堂上諸人站立不穩,左搖右擺,發出陣陣驚呼。
這時,又有侍衛驚慌的跑進來,大吼道:“有人放火,快保護世子離船!”
趙琝眸色更冷,看著畫樓外慢慢滾起的濃煙,恨恨道:“走!”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這座美侖美煥的畫舫就在火光中化為紛飛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