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的書房內,墨香撲鼻,浦玄皇正拿著毛筆在畫水墨畫。
他畫的是一片竹林,竹林當中有一襲白衣少女,隱現芊芊背影。霧氣很濃,遮蓋了她的裙擺。
他畫著畫著,抬起眼睛,看著窗外發呆。
筆尖有一滴墨滴下,正好滴在少女的肩頭,臟了那件衣裳。
“皇上。”李公公走進來。
他收回目光,發現畫紙被滴臟了,皺皺眉頭——
這幅畫算是作廢了。
“般岳自證清白,無法定貪污之罪。”李公公眉開眼笑地匯報。
“哦?”浦玄皇的眼睛里透出一絲亮光,忽然有了靈感,就著那滴墨添了一只撲騰的小鳥。
整個畫面立即靈動起來。
“惟妙惟肖。”李公公贊。
“將錯就錯未必不能改錯。”浦玄皇嘴角露出笑意,抬頭看著李公公,“你說朕說得對嗎?”
“圣上英明。”李公公揣摩著浦玄皇這話的意思,感覺他是在說允許般岳犯點錯。
浦玄皇收起筆,盤腿坐到龍塌上,開始擺弄榻上那紅木小桌的茶具。
李公公機靈,麻利地用點火棒引了火,伸進桌上的小銅爐內。
銅爐內的油脂球撲愣一下,整個表面都燃燒起來,向上竄出桃子狀的藍色火苗,并散發出一種帶著咸味的清香。
浦玄皇將紫砂壺擱到銅爐上,壓著那火苗,等著水燒開,然后問:
“三位審案的大人對于般岳這案子是什么態度?”
“范大人仍舊是謹小慎微、看人臉色行事,不過還算秉公辦事;柳大人比較激進,只想定了般將軍的罪;于大人沒怎么摻乎,光看熱鬧。”
“于鷹不一直喜歡跟柳上清作對嗎?這次怎么偃旗息鼓了?”
“昨晚柳大人請于大人吃飯,于大人回府之時,身邊多了一位美人。”
“紅顏禍水。”浦玄皇不滿地罵了一句,又問,“太子呢?”
“今日他待在酒樓,一直沒露面,不過已經把赭公公派了出來。據說那位含笑姑娘已經被他收買了。估計般將軍會栽在這個女子身上。”
“你說說,紅顏是不是禍水?”浦玄皇露出憂慮的神情。
“呵呵。”李公公不敢搭話,如果自己附和,讓春貴妃娘娘聽見了,那還不得剝了自己的老皮?
“你呵呵笑什么?”浦玄皇瞪了他一眼。
“紅顏未必都是禍水。”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還得看那個姑娘怎么表現。”浦玄皇一臉嚴肅地說道,“你替朕去跑一趟。無傷大雅的小過,就不要毀了一位功勛卓著、前途無量的將軍。”
“小人遵命。”李公公其實早猜到浦玄皇是這個心思,趕緊帶著虎頭衛士趕往刑部會審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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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人犯——”
隨著這洪亮又悠長的一聲,響起了鐵鏈細碎的聲響。
“哐啷啷——叮啷當——”
含笑光著腳拖著鐵鏈從側門走出來。
鐵鏈連著她手上和脖子處的木制枷鎖,儼然一個重刑犯。
她沒看那些正襟危坐的高官,視線落在般岳身上。
他好像瘦了,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太子真能把他打倒嗎?
剛才赭公公找自己說話,讓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把般岳說得如同禽獸一般——
呵呵,她想笑,般岳像個禽獸嗎?
自始至終,除了救自己的時候,他沒主動碰過自己半個手指頭。
倒是那個太子,動不動就想伸咸豬爪。
太子才像禽獸呢!
“大膽罪女,見到諸位大人還不跪下!”有人吆喝。
她在般岳的旁邊跪下來,別過頭繼續打量他。
身穿絹絲便裝的他,比起穿軍裝的他,看上去文氣許多,更像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現在他這個樣子,很難與那天他拔劍自衛、飛身上馬的形象聯系起來。
猶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似的。
他的發絲用一個玉簪束著頂在頭上,天庭飽滿、鼻梁挺拔、臉型剛毅、目光有神,真是個帥哥。
般岳目不斜視,但是從眼睛的余光能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在盯著自己身邊這個女人。
空氣中不停地傳來倒吸氣的喉音,咽口水的聲音。
他心想,此女容貌驚人,的確特引人注目。
不過,此女也深不可測,不知道今天又會做出什么驚人之舉。
如果她要誣陷自己,與她爭辯無益,那就認了。
大不了就是因為作風問題被免職。
只要不坐牢,日后,自己還有機會!
柳上清惡狠狠地盯著含笑。
自己聽孫女抱怨過,說太子已經被此女迷住了。
看她那容貌,的確妖媚,故而自己對她格外地仇視,兩眼冒出渾濁的冷光。
若不過太子打過招呼,說此女對付般岳大有用處,自己真想以擅闖軍營、擾亂軍心為由,先打她30大板再說。
于鷹本是好色之人,自認為閱女無數,但一輩子也沒見過如此清新美麗如仙人一般的女子。
他的腦子早已經忘掉自己是來審案的了,兩眼癡癡地盯著。
“啪!”范樂拍響驚堂木,威嚴地問道:“底下何人,速速報上姓名!”
“小女姓金名含笑,京城郊區龍洞鄉人。哥哥是金寧,現任般岳將軍的侍衛。”含笑從容不迫地回答,聲音清脆甜美。
這讓大家十分意外,她竟然是將軍侍衛的妹妹?
般岳的目光不似先前那般冷了,里面露出疑惑——
她是按照范陸的提議在冒充含笑?
還是害怕暴露自己邦士的身份才冒用他人的身份?
還是......
“般岳,此女真是金寧之妹?”范樂問道。
“當然。”般岳回答。
既然含笑已經撒謊,自己得幫她圓謊,否則在公堂之上,欺騙主審,首先得挨三十大板。
熊覘一臉憤然地從旁聽席里站出來,大聲說道:“他們在撒謊!下官親耳聽金寧說過,他的妹妹早就死了,他每年都要去祭拜的。”
“怎么會這樣?”旁聽的人們開始交頭接耳,大堂的聲音十分嘈雜喧鬧。
“啪!”
范樂拍響驚堂木,訓斥道:“肅靜!熊覘,你若要發言,須先申請,勿要隨意發言。”
熊覘趕緊舉起手:“下官要揭露般岳的彌天大謊。”
“準。”柳上清搶先答應。
熊覘跪下,有板有眼地陳述:
某年某月某日,金寧在海邊燒紙錢,被我撞見。
金寧說是為他妹妹所燒,還說他僅此一個妹妹。
已死之人怎么可能復活?
故而,含笑和般岳都在撒謊!
“大膽犯人,你們作何解釋?”柳上清趁機發難。
這次三堂會審,他也跟太子一樣,以為會是一個簡單又順溜的案子。
沒想到,開場就失利。
現在,這含笑的證詞好像很不對勁,自己逮著機會當然要大做文章。
含笑不慌不亂,辯解道:
“大人,小女沒有撒謊。
“我和兄長還有般岳哥哥,從小一起長大,相依為命。
“后來,有人趁我兄長不在,把我拐走了,賣到了很遠的地方。
“后來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四處流浪。
“就在前不久,我聽說了般岳將軍的事跡,便千里迢迢地去海防營找他。
“沒想到在海防營,我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的兄長,并與他相認——”
“一派謊言!”熊覘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駁斥道,“如果你真是那么費勁才找到你哥,撒歡還來不及,為何要當著我們的面尋短見?”
含笑白了熊覘一眼:“還不怪你?!”
“怎么又怪上我了?”熊覘惱火地問。
“小女剛與兄長相認,就被你搜了出來。
“你小題大做,用馬幫著我兄長在地上拖,弄得我兄長遍體鱗傷;你還用劍指著我的鼻子,說什么刀劍無情,當場就把我嚇壞了。
“我想我兄長和般岳哥哥好不容易才當上軍官,卻要因為我受牽連,我真是無用不祥之人,不如跳海死了算了,所以,嗚嗚嗚......”
含笑說到這里,以手掩面嚶嚶地哭起來。
那聲音凄慘得讓旁聽的人心里頭發酸。
“去看親哥哥,也不至于兄妹倆要這么受虐待吧?”
“肯定是這個熊某不安好心,故意找茬!”
......
“啪!”
“肅靜!”
“威武——哆!哆!哆......”
威虎棒搞了半天,才把大家鎮住。
大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