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京城,入內城正南門宣政門附近,乾元大道以西,京都府衙。
正廳之內,莫粦、韓元徽、兆騫等一眾人和穆聞沖、戈榮、穆聞徹三人分列而立。
原本京都府尹關吉想著為這些深有背景的兩伙人搬來椅子坐著、好茶泡上,但卻被韓元徽和戈榮以“公堂之內,肅穆威嚴之地,都府主官之外,君王以下,凡在堂下言事者,均需站立,豈可因人而廢王法?”斷然拒絕了,關吉無奈,他也不敢真的擺起官威坐于明堂之上,遂也就陪著他們在堂下站著言事了。
“我二弟聞徹一年前曾隨家父去往西京神陽府巡察我國遼東諸軍對頓諾昆朝之防務,在神陽府城之時,一日休沐,我弟獨自在城內游歷,行至一頗大的玉器鋪時,便想著進去看看,看有無好玉送給我母為生辰之禮。那玉器鋪乃莫納婁商人所開,掌柜既是今日被我踹下二樓的沃里野,我弟在店中游覽,鋪內一層之中,沒有他滿意的樣式,沃里野察言觀色,花言巧語,將我弟騙上二樓,大言鑿鑿的聲稱店內好玉皆在二樓,他看我弟穿著不甚豪奢,又獨自一人且是外鄉口音,又看我弟年幼識淺,以為我弟不過一普通的中人之家、外鄉人士,就以一觀音玉璧介紹與我弟,并信誓旦旦的聲稱玉璧乃于闐青白玉所造,我弟看那玉璧頗為精巧,很是喜歡,想著以它在母親生辰時獻上,給我母一個驚喜,故而便買了下來。買回玉璧后,我弟因準備給母親驚喜,故而未將玉璧提前視人,待到去年我母生辰宴之時,我弟以玉璧獻上,母親果然大為高興,但同在宴上的舅父卻觀玉而皺眉,生辰宴后,深懂玉器的舅父告訴我弟和我說,這玉璧乃是假的,非于闐玉而是方解石玉,其行內人稱阿料,此種玉同樣產自西域,純潔溫潤,極似于闐玉,常有黑心商人以此玉冒充于闐玉來謀取不義之財,我弟得知后大為傷心,我一聽怒極,便親帶我弟快馬趕至神陽府,找那沃里野算賬,敢騙我穆氏子弟,他的腦袋在脖子上長得是有點兒久了!”
說到這里,穆聞沖拍了拍提起舊事,仍然神色戚戚的二弟,繼續道:“哪知我二人趕至神陽后,發現那玉器鋪早以關門閉店,問人才知,那沃里野卻是賣了產業回莫納婁國去了,一年過去,我本以為再難捉住此賊商,不想今日在云霄樓二樓走廊,經我弟指認,竟看到此人大搖大擺出入海京,我怎能不火冒三丈?便迅即出手,定要將他的腦袋擰下,要他知道,我穆氏非他能欺之人。在解決了他的幾個護衛后,他想要逃竄,被我追上,怒而將之一腳踹下了二樓,便正好看到和沃里野一樣身穿皮袍、留辮發的一人將他扶起,大怒之下,我便認定扶起沃里野的人乃是他留于云霄樓大堂散座的護衛,此時,賊商沃里野恰好又承認了扶起他的人就是他的護衛,于是,怒火燒心之下,我便與這小子打了起來。”
穆聞沖最后指了指莫粦道。
“什么護衛!我莫粦怎會去當賊商的護衛?”莫粦聽得穆聞沖所說事情的原委,想到被自己扶起之人當時神態的不自然,以及不待自己問話便大喊著自己是他的護衛,心中亦是發恨。
對了,那個叫沃里野的家伙倒是狡猾,趁著自己和穆聞沖大戰之時,包括胡律金在內的眾人視線都聚焦在了打斗上,他想必是隨著食客趁亂涌出了云霄樓,早就逃走了吧!也怪這姓穆的太過狂傲,讓自己一瞬間想起了渾薩那同樣輕狂的嘴臉,下意識的便認定了穆聞沖是仗勢欺人之輩,當時便沒來得及細問。
莫粦微微皺眉,想及自己與穆聞沖打完之后卻是未見沃里野的身影,心中想到。
“那沃里野怕是已然趁亂逃走了。”莫粦挑眉道。
“跟你干了一架,他當然逃走了!不過,只要他還在我海平國境內,我就一定會把他揪出來!”穆聞沖自信道。
“如此看來,是一場誤會了,莫粦和這幾位皆是出使我國的漠北鐵炎部使團成員,他們昨日傍晚才至海京,不可能和沃里野相識,更不可能是沃里野的護衛!”兆騫鄭重的指了指莫粦幾人道。
“戰淵、小武,看來是一場誤會,我與莫粦小兄弟昨夜對飲,很是暢快,今早才算飲罷。”戈榮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穆聞沖和穆聞徹道,戰淵是穆聞沖的字,而戰武則是穆聞徹的字,就像戈榮的字是“定鏘”一樣。
“既是誤會,解除就好,解除就好!”關吉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他還怕兩伙人爭執不下,再在自己這京都府衙中打起來了呢,到時,他該如何是好?全都扣押起來?他也不敢吶。
“既如此,定鏘兄,不如我們便早些離開?畢竟京都府諸事繁雜,關名府還有諸多公務要處理呢。”韓元徽看向戈榮拱手道。
“好。”戈榮淡淡道。
于是莫粦和穆聞沖他們兩撥人在關吉的殷勤相送下,來到了京都府衙之外。
“定鏘大哥,今日在統軍都護府遇你從邊地歸來,本想著正午時約你在云霄樓中好生暢飲一番,卻不想你赴約來時正趕上我與人打斗,酒沒喝成,還讓你陪著我到這京都府走了一遭。”穆聞沖在戈榮面前倒是未顯輕狂,略有歉疚道。
“戰淵說的哪里話,你我袍澤兄弟,酒何時不能喝呢?你沒事就好。”戈榮拍了拍穆聞沖的手臂,平和的開口道。
“好,那就今晚吧,今晚我于潘樓再訂雅室,與大哥痛飲!”穆聞沖道。
“五年未歸,今晚我要回祖宅拜我祖父靈位,明晚再說吧。”戈榮淡淡了掃了一眼韓元徽,開口回道。
“全聽大哥的。”穆聞沖點頭同意。
“定鏘兄,我們還要帶莫粦等人回驛館,就在此暫且別過。至于云霄樓打斗所毀的一應器具,我會改日以銀錢賠于赫氏。”待出了宣政門后,韓元徽停住了腳步,向戈榮拱手道。
韓氏、薄氏的府邸在宣政門外,乾元天街以西,靠近內城墻的“輔仁道”內,而戈氏、穆氏、赫氏的府邸則在宣政門外,乾元天街以東,靠近內城墻的“參軍道”內。
“韓三郎,用不著你來賠,事情因我而起,我穆聞沖敢作敢當,不會賴賬!明日我便將錢給了赫家!”穆聞沖率先大聲道。
“事情因他莽撞而起,莫粦小兄弟不過拔刀自護而已,我看就依戰淵所言吧,如何?”戈榮看了看穆聞沖,點了點頭,繼而向韓元徽道。
原來那云霄樓背后的主家是姓赫么?對了,兆騫曾提起過,這赫氏好似也是所謂的速慎熊骨大族之一呢。莫粦看著二人交談,心中一動。
“也好。”韓元徽平靜道。
“小兄弟,我們暫且別過!”戈榮點了點頭,轉而看向莫粦道。
“暫且別過!”莫粦點了點頭。
“小子!你的武藝當真不錯,今天是我輕敵了,改日,我們再來比過!你可敢么?”穆聞沖咧嘴笑道。
“有何不敢!”莫粦看著他大聲道。
“好,就這么定了,我改日必來約你再戰!”穆聞沖大笑道。
說著,莫粦、韓元徽等一眾人和戈榮、穆聞沖、穆聞徹三人最后告別,兩撥人分道東西,莫粦他們向西面的都亭西驛而去,而戈榮等人則向東朝著戈、穆兩家的府邸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