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粦疲憊的趴伏在黑吉的背上,他的眼皮變得無比沉重,但他知道,此時不能睡去,因為睡著可能就意味著再也醒不過來。
他費力的用右手取出褡褳中的皮囊,打開木塞,用盡力量仰起了頭,就著冰渣喝了一口冰涼的馬奶,那刺骨的冷意讓他又清醒了許多。
“我已然偏離原定的路線,要盡快搞清楚現在到底身在何處,以便找到正確的方向,盡快趕往會盟之地八里屯阿蘭才是!”
就這樣走了一會兒,莫粦艱難的在馬背上撐起了身軀,他眼觀四方,查看著周圍的情況,此時,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條河流,莫粦驅馬慢行至河邊,看到此河的河水已然封凍,河床上卻有數個冰洞,顯然是路過此處的游牧人鉆冰捕魚留下的。
莫粦沿河而行,發現距離那幾個冰洞不遠,有幾堆早已冷卻的黑色木堆,顯然有人曾在此生火。在那黑色木堆旁,他看到數條只剩魚頭的魚骨,那魚骨竟然都是赤紅色。
“讓我想想,紅色的魚骨,紅色的魚骨,是了!蕭老頭兒曾說過,只有斡里扎河畔那蘇圖之野的赤珠魚才有紅色的骨頭!”
根據記憶中蕭老頭兒的描述,那蘇圖之野在斡里扎河下游,并且就在距離八里屯阿蘭的東北方向不遠,平常騎馬大約只有兩日的路程。
幸虧蕭老頭兒當年跟隨父親縱橫東西,征伐不斷,有寫游記的習慣,不然今日要想找對方向,還要頗費功夫呢。莫粦暗自慶幸著。
他抬頭看了眼午后的太陽,辨別了下東方,而后催動黑吉緩慢沿河朝西南方向前行。
冬日的暖陽照射在莫粦的身上,使得馬背上的少年更加疲憊,莫粦將頭貼在馬頭一側,輕語道:“好朋友,我和你都需要再堅持一下,只有到了八里屯阿蘭,我們才能好好的休整一番。”
黑吉仿佛聽懂了少年的輕語,它用頭輕輕的蹭了少年一下,馬蹄行進間卻是微微的加快了步伐。
我就知道你是好樣的!莫粦心道。
如此這般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緩慢行進,眼看空中的太陽日漸偏斜,陽光漸暗,而八里屯阿蘭卻還未顯現出它美妙的身影。
此時的莫粦眼皮沉重,口中干渴,他又伸手去摸褡褳中的盛有馬奶的皮囊,但當他打開木塞,仰頭想要喝一口以此來補充身體中快要被抽干的氣力時,卻發現囊中竟然一滴也不剩了。
“騰格里難道不再護佑我了嗎?不!現在還不能放棄,一定要堅持,不能睡,不能睡。”
雖然嘴中如此念叨,但他實在是太過困乏了,他伏在馬背上,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耳邊只有細微的風聲劃過。
當他快要失去意識時,他仿佛隱約看到昏暗的前方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在靠近,隱約間聽到有馬蹄踏雪的輕響,而后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辛藍命令身邊的騎兵拉滿了弓弦,散開擺出半包圍的陣勢,因為天色已暗,而對面百步外卻緩慢的行來一團“黑色”,或許那是頭猛獸,亦或許是外出狩獵的牧人,當然也有可能是塔依爾人的探馬!
“保持戒備!等它(他)再近些,如果它是野獸或者敵人的探馬,那就射殺它(他)!”
少女的聲音雖悅耳動聽,卻又同時帶著一股濃烈的英氣和殺氣。
那一團“黑色”漸近了,火把的微光照亮了它的身影,卻是一匹黑馬馱著一個趴伏在其上一動不動的男子,馬匹漸漸的靠近了,辛藍仍然在盯著它,并未讓身邊的騎兵放下弓箭。
“砰!”
就在黑馬行至辛藍十步開外時,馬上的男子摔了下來,重重地仰躺在了雪地上。
直到此時,辛藍才下令解除了戒備,她在馬背上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轉頭對身邊的護衛說道:“卓格,去看看他是死是活。”
卓格應聲催馬上前,查看了下男子的身體,繼而卓格回頭對辛藍道:“納姬(對草原上未嫁貴族女子的尊稱),他還活著!”
“是騰格里讓我們遇見了他,把他帶上,給他喂一口馬奶!”辛藍命令道。
一名護衛將莫粦重新扶上了馬背,并在他的背后與他共乘一騎,于是這十數人的騎隊又向前行進了一陣,在天色完全變暗,而夜風漸大之時,騎隊行至一片小樹林之中,辛藍下令道:“今晚就在這里宿營,三人一組輪換守夜,明日一早趕路。”眾護衛齊聲應是。
辛藍在氈帳中久久無法入睡,便走了出來,她在護衛們生起的篝火旁坐下,她的眼睛沉靜的盯著前方的火苗,她在想著這次鐵炎六部會盟,想著即將到來的戰事會給鐵炎·溫吉烈部帶來的影響,也想著父親的安危。
此時,辛藍的護衛、負責守夜的卓格靠近了她,并在她的側后方站定,“納姬,這個少年單人獨馬,他的頭上和皮袍上都有血跡,難保不是塔依爾人的探子。”
“等他醒來,問清楚他的來歷,如果他是探子,那么可能鐵炎六部會盟的消息已然走漏,塔依爾人可能會率先發起攻擊!我們必須從他的嘴中知道更多有用的東西,看好他!等他醒來必要問個清楚!”辛藍冷靜的說道。
碩大的狼頭,鋒利的獠牙,廝殺!廝殺!
莫粦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的雙手緊握著身下的氈毯,意識瞬間恢復,電光火石間,他仿佛仍在與雪原狼王的搏殺之中。
片刻,當他的神魂徹底沉靜下來后,他才發現頭頂的是帳幕,身上所蓋的是氈毯。
莫粦慢慢的坐起了身子,此時他聽到外面有人踏雪行走的聲音,有篝火燃燒的“刺啦”聲,有馬匹發出的響鼻聲。
莫粦心道:騰格里護佑,看來是有人救了我。
他輕輕的活動了下雙臂和雙腿,感覺四肢雖還有些乏力,但行動無艾,他挑開了氈帳,矮身鉆了出去。
在他的身子剛探出氈帳的瞬間,一股大力自上而來,想要將莫粦擒住,幾乎本能的,莫粦身形迅速的向右一閃,敏銳的一個側滾,躲開了這次擒拿。
莫粦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發現此時已然是夜間,而自己身處一片樹林之中,周圍有數頂氈帳,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大堆篝火在燃燒著,圍繞著篝火,有三四個人,此時那幾人看到這邊打斗的情形,紛紛站了起來,而其余幾個氈帳中也陸續走出了幾個健碩的身影,他們或持弓待射、或手提彎刀,而在數個男子中央,卻護著一個比他們都更顯纖瘦的身影。
“先不要動手,留著他還有用呢。”一個悅耳的聲音自那纖瘦身影的方向傳來。
那個身影繞過了篝火,在護衛的簇擁下向莫粦走近了些,伴著火光,莫粦看清了來人的臉。
清麗的面容,豐潤的嘴唇,一雙似閃爍著跳動火焰的靈動雙眸,左側眼角旁一顆美人痣,更顯出其嬌美風情,頭戴純白色狐皮帽子,身披藍色綢制吊面斗篷,身形高挑,風姿卓絕。
好一個美貌的草原女子!少年一時間竟看的有些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