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烏陽將今天的收獲剝皮，架在火爐上煙熏；赤火則烤了六七只玉米，又拿出幾塊臘肉，配上一碟腌黃瓜，一頓豐盛的晚餐擺在院子里的木桌上。

　　貝倫邁的冬天一樣溫暖。

　　“喔，今天的晚餐真香啊。”

　　老頭循著香味推開院門，小男孩面無表情地跟在后面，兩人不客氣地坐下。

　　老頭抓起一塊臘肉丟進嘴里，大口嚼了兩下，又拎起一只玉米，兩顆門牙當作鋤頭，轉著圈嗑，轉眼就只剩一根光禿禿的大棒槌。

　　他抹了把嘴感慨著說：“在貝倫邁吃上如此美味的食物，不容易誒。”

　　小男孩有樣學樣，人小嘴大，吃得不比老頭慢。

　　莎路拉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目光，就差沒動手趕人了，只是赤火和烏陽都在，輪不到她做事。

　　露比小口吃著玉米粒，細小的眉毛微微皺起，心里忐忑不安。畢竟這一老一小是跟著她來到村子的。

　　老頭對兩位女性的愁緒視而不見，反而笑呵呵為她倆一人遞過去一只玉米，“小姑娘多吃點，別偏信那些不良風氣減什么肥，多長點肉，男人看著好生養才會心動。”

　　直到吃完飯，小男孩一個字都沒說過。

　　先前看在大家朝夕相處的份上，他還好心指點兩句，既然這幫村夫不識趣，他也懶得開口。

　　他們根本不清楚自己錯過了什么，只要把我和老朗姆伺候好，隨口指點幾句，不比那什么王牌教官管用多了？

　　在小男孩眼里，不管曼普金斯·哥德的戰斗技巧多好，只要還沒領略到“力量”的真諦，就只是個普通的下等人而已。

　　怪老頭取了根牙簽剔牙，單方面跟莎路拉和露比閑聊。

　　烏陽最早吃完，但沒離座，靜靜坐在原處；赤火則最后一個放下筷子。

　　“老先生，雖然我不明白您為什么非要跟著露比來到這兒，不過既然待了這么久還沒動靜，看來巴巴拉頓村并沒您想要的東西。”

　　“哎呦。”老頭喊了聲，“你別說笑了，我一糟老頭子還帶著個小累贅，不到處混飯吃還能做啥？行行好，等我們存夠了糧食就離開村子另謀生路。”

　　老頭看一幫人沒反應，焦急地說：“你們可不能丟下我倆不管啊！”

　　“您當我們是傻子嗎？”莎路拉說，“如果你們真是困于生計的爺孫，留在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你們壓根不是一般人，就算遭遇特勒斯的士兵，八成連他都傷不到。”她指了指小男孩。

　　露比跟著附和：“村子里大多都是身體虛弱的婦女小孩，我們總不能一直任由兩個身份不明且具備戰斗力的人留在后方。”

　　她為難地看向老頭，“老先生，看在我們請您和小朋友吃了一個月晚飯的份上，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行嗎？”

　　“我不是什么小朋友。”男孩冷冷地說，“你們除了年齡比我大，沒一樣拿得出手的東西。”

　　男孩挑釁地看向赤火。

　　在他眼里，兩個姑娘不值一提，烏陽就只是個有點腳力的鄉村少年，只有眼前滿頭紅發的男人看起來不太一般，估計建立村子和武裝軍隊的錢都是他出的。

　　赤火看了男孩一眼，又將目光轉回怪老頭，似乎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這種無視比莎路拉直白的話語更加傷人，小男孩掀翻飯桌，鐵盆木碗滾落在地，“想趕我們走，可以。”他指著赤火說，“你跟我打一場，贏了，我就離開。”

　　莎路拉氣得大喊大叫：“你個小屁孩，賴在這混吃混喝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甚至打傷我們的士兵，哪來的臉皮指著人家提要求？！”

　　小男孩無聲冷笑，跟一個嘍啰沒什么好說的，她應該慶幸村子一直沒有遭受特勒斯士兵的侵犯，更該慶幸自己和老朗姆留在這保障他們的安全。

　　其實他也不知道老朗姆為什么非得賴在這不走，一個脫離文明社會的原始村落，有什么好待的？

　　只不過他不想待在這是一回事，被人攆則是另外一回事。

　　“敢不敢？”小男孩說。

　　赤火搖搖頭，“我們沒理由打架。”

　　男孩同樣搖頭，“打架只是小孩子的玩鬧，而我們之間最少要折幾根骨頭。”

　　“那就更沒必要了。”赤火說。

　　“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烏陽想。他看看身邊的同伴，有些好笑。赤火這家伙壓根懶得搭理他。

　　從頭到尾，紅發男人都沒正眼瞧過自己，男孩攥緊拳頭，猛地前沖，對著朝對方臉上砸去，卻被驚險躲過。

　　男孩有些詫異，正準備繼續攻擊，卻被身后的老頭喊住。

　　喊回男孩后，怪老頭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嚴肅起來，他沉默片刻說：“就像你說的，我帶著小比赫來這村子，是有目地的。而那目地也早已完成，只不過由于最近發生的一件事，我還得多留一陣子。”

　　怪老頭沒正經幾秒鐘，咧開嘴嘿嘿笑了兩聲，“放心吧，接下來我會好好約束小比赫，不讓他隨便往哥德先生那跑，耽誤軍隊訓練。”

　　他領著男孩向院外走去，想起什么，回頭提醒了句：“你們最好多留意村子周圍，最近貝倫邁不太平，有野獸出沒。”

　　老頭不忘調笑：“莎路拉小姐，露比小姐，記得我的囑咐，多吃些嗎，千萬別瘦了！”

　　叫做比赫的男孩盡管不情愿，仍然沒反駁什么。

　　一老一小并不是爺孫。

　　三年前，比赫還只是個獨守一間破敗茅屋的窮苦男孩，直到有一天，他半夜回到家，發現屋子里沒了不少魚干，面餅。

　　一開始沒當回事，只當是路過的流浪漢干得，可連續好幾天都這樣，比赫早晨沒離開茅屋，而是藏在不遠處的草垛子里注視著茅屋。

　　傍晚，老頭鬼鬼祟祟地溜進茅屋，比赫掀開草簾子沖進去逮個正著，抓起一根木棍亂揮，嘴里罵罵咧咧。

　　實際上小男孩也沒比老頭強多少，他那些魚干面餅，大多都是在鎮子上偷的。

　　一老一小沒分道揚鑣，反而湊一塊過起日子，舍了茅屋到處亂晃，不知不覺就到了今天。

　　雖然老頭經常消失，但總能找到他，男孩心里把他當成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