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甜,你沒事吧。”
星期一,張常梅覺得李甜明顯不在狀態。便主動湊上前,拉著她小聲寬慰。
“郭佳沫的事,大偉那邊一直沒有什么消息,不過沒事,他已經去過你原來的學校了。準備通過你當時的班主任先了解下情況,聽說找到了當時的嚴老師,只是退休后,她有時會去外地女兒家探親,這不,已經打聽到兩個星期后回來。”
李甜一愣。沒想到張常梅一直沒有放棄。讓她頗為感動。當然,也有些愧疚。
那個音樂老師如果真是郭佳沫,那自己不是太對不住張常梅夫妻倆了。
不過最終,李甜還是抿了抿嘴,將已經到嗓子眼的話咽了回去。
她沒有勇氣說。沒有。
星期一就這樣恍恍惚惚地過去了。
星期二一早,李甜稱福利院有活動,安排好坐診醫生,便攔車出發。
學心理學這些年,也給無數病人看過病,可是,坐在出租車的李甜,這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平復自己的情緒。
興奮,激動,害怕,恐懼……,她似乎不敢去預感見面的情景,如果是,她該怎么辦?如果不是,又該如何應對呢?
“美女,到了。”司機見后座的李甜半天沒有動靜,不由提醒道。
“哦,好的,謝謝!”
深呼吸,平靜,放松,再放松。李甜一邊在心里念叨,一邊竭力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走進福利院。
周院長依舊很熱情,學員們也是一片歡呼。
擺座,倒水,聊天。一番禮貌性地接待后,學員們散去,李甜發現周院長面露不安。
是不是發生了什么?該不會是郭佳沫知道她今天要來?
我的天,可千萬不要有什么變化?十年了,老天,請一定在今天告訴我答案。
李甜表面沒有作聲,內心卻早已是翻江倒海。
“李甜,上次我不是說那個陶老師每周二會來嗎?……”
果然,她猜得沒錯,周院長剛一坐下來就說起了這件事。
“可是這周二,他可能不會來了。”
“為什么?”李甜差點激動地跳起來。
一出口,又覺得語氣夸張,不由架了架眼鏡,故作平靜地道,“我都將采訪計劃報上去了,上面還等著我采訪完交稿呢。”
周院長沒察覺異常,惋惜地向李甜告之原由。
原來,她不確定陶老師今天會不會來,是因為昨天看朋友圈,陶老師發了一張拄著拐杖的圖片。
打電話一問,才知道是下公交車時摔了一跤,司機是個新手,他人還沒有完全下地便啟動了車,結果重心不穩,當時就倒在了地上。
“我昨天本來是說去看他的,可是,他非不肯告訴我在哪個醫院。只說,沒事,小問題。”
這也太巧了吧。李甜腦子一片混亂。
她感覺自己有點缺氧,喉嚨發干,眼前發黑。
她今天穿了平日里最喜歡的條紋西裝套裙,按說六月這樣的天氣里,這樣的穿著算是有點熱了,但是這會兒,她竟渾身發冷。
“李甜,你看起來有點不舒服,沒事吧?”
周院長漸漸有所察覺。
“沒事,我,我可能是沒有吃早飯……”
和上次見面一樣,李甜不得不找個合適的理由,掩飾慌亂。
周院長聽說還沒吃,忙熱情地稱要給李甜去早點攤端一碗面。
李甜自是不肯,禮貌的回絕,問了地址,稱自己去吃即可。
面攤離福利院不遠,轉兩個小彎就到了,小小的門面倒是生意極好,好不容易才在最里面找到個空位置坐下。
只是哪里吃得下呢?
這會兒她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面條端上來好半天,周邊的人也是來來去去了好幾波,她卻毫無感覺。直到店員過來抹桌子,她才意識到已經坐了好一會兒。
定了定神,心想,得回去了,不然周院長還以為她暈在了面攤。
一提腳,發現每天都穿的高跟鞋竟有千斤重。
瞬間,一個念頭閃了出來,要不,不回去了?
很快,李甜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就算那個音樂老師不來,作為一個成年人,也必須和大家告別才能走。
無奈,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再次回到了福利院。
剛到大門口,就見周院長欣喜若狂地大喊,“我正準備去找你呢,陶老師,陶老師來了!”
李甜一愣,有些驚喜,又有些害怕。她傻傻地站在門口,像被人點了穴似的,雕像般定立。
“還真沒想到他會來?這不,你剛剛出去,他就進來了。”
周院長邊說,邊拉著她往里走。
“我問他腿摔了怎么也過來,他倒好,笑笑,說病的是腳又不是嘴,唉,這孩子也是太負責了。”
“嗯,是,是挺負責任的。”
李甜隨聲附和。進了園長室,并沒有見到人,忍不住顫聲問道,“怎么,沒,看到人呢?”
“去活動室了,要演出了,時間緊。走,我這就帶你過去。”
周院長拉著李甜就朝活動室奔去。
郭佳沫,會是你嗎?會是你嗎?從院長室到活動室,李甜緊張的不能自已。
活動室的門刷地一聲被推開。
一個男孩,對,正是上次看到的那個男孩,在前面領著學員們唱歌,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像相片上那樣,揮舞雙手自如地打著節拍,而是右手架著一支拐杖,左手勉強地孤單比劃。
周院長正要上前打斷,招呼兩人見面,李甜忙食指一噓,示意不急。
她不想破壞氣氛,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她想趁著最后這點時間,平復自己的情緒。
這一早上,從準備見,到不能見,又到可以見,再到突然見,她的心像坐過山車似的,跌宕起伏。
她本來是準備不進去的,可是周院長執意進去,只說,沒關系,我們不說話,先坐后面觀摩。反正,這個節目下下個月,也是要作為福利院5周年慶典演出的。
李甜無奈只得跟進。坐下,抬眼,看著前方那個領唱的男孩。
很快,她的心就跌進了塵埃。
不是。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郭佳沫!
因為如果是,他不可能會毫無反應。
除非,他的腦子失憶了,壞掉了,不然不可能如此鎮定自若。
可看樣子,他一點也不像失憶過,更何況周院長也從未提過此事。
又或者,他沒有看見她?可是,也不可能啊,她和周院長從活動室門外進來,現在她又坐在他的對面,怎么可能會沒有看見呢?
這么說,是自己弄錯了!
那天,也就是她剛來漢市的那天,在車禍現場,那個成功勸架的男孩,根本就不是郭佳沫。
好吧。李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讓自己接受事實。
他們今天唱的是《陽光總在風雨后》,美娃和阿劉主唱,其他學員合唱。
李甜作為觀眾,在后排聽著挺振奮,特別是高潮部分,唱到“陽光總在風雨后,烏云上有晴空,珍惜所有的感動,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想到這些孩子,這些年一點點地進步,到現在已經可以這么開心這么自信的歌唱,真是太不容易。
不一會兒,歌聲停了,歌曲唱完了。
“好的,今天唱得不錯。”那個男孩開始講話,聲音不大,卻很有磁性,普通話聽起來也極其標準,像電臺里的DJ。
一時間李甜有些恍惚,想起多年前在學校聽電臺時的情景。
好在,不一會兒,男孩再次開口,“不過,美娃你要注意一下,聲音要穩住,不要太高,合聲的時候,要注意與阿劉整體的配合。再就是,阿張,今天進步很大,但是有點詞還是沒有記住,所以有時聲音出來總是比其他人慢兩拍。”
周院長看指導的差不多了,拉著李甜上前。
“陶老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甜,福利院的第一個社工。現在是著名的心理咨詢師,剛從BJ回來。”
李甜聽著周院長的介紹,心里咚咚直跳,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并且不等周院長說完,便禮貌地與其握手招呼。
“你好,我是李甜。”
男孩伸手與李甜相握,微笑,簡單的自我介紹。
“你好,陶遠鳴。”
表情自然得讓人害怕。是的,害怕。為什么沒有激動,沒有緊張,沒有不適呢。沒有,什么都沒有。
這一剎那,李甜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神,發現他根本就不認識她。
現在,可以確定,眼晴里的這個人真的就只是一個叫陶遠鳴的音樂志愿者,和郭佳沫一點關系也沒有。
怎么可能?不過,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他,只是和郭佳沫長的極像罷了。
李甜有點發愣,這是周院長沒有想到的。
不過,很快,周院長就抿嘴一笑,自然地打起圓場。周院長告訴陶遠鳴,李甜想采訪他,并稱現在先練歌,過會兒在辦公室詳談。說罷,帶李甜退出了活動室。
一出來,李甜的腦子還沒有清醒過來,就聽周院長好奇地打探。
“怎么樣,那個陶老師還不錯吧?”
“嗯,是不錯。”李甜不假思索地點頭。
“要不,發展一下?依我看,你們倆還挺合適的,郎才女貌,正好他和你性格一樣,也都屬于那種溫和型,就是年齡好像比你小一歲,我看這也無妨,以前還有古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呢,你要是愿意,我這個老人家幫你撮合撮合?”
什么呀?周院長看來是想歪了。
肯定是剛才她看見陶遠鳴時的表情太不尋常,讓周院長誤會她看上他了。
她正欲解釋,自己已經訂婚,婚禮幾個月后就舉行,可是話到嘴邊,突然不知怎地,又咽了回去。
無法開口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讓周院長以為她是個春心蕩漾的花癡。
當然,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只是那個原因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又或許,她還是因為放不下郭佳沫,想從這個陶老師身上尋到什么。
不知道,這種感覺有點奇妙,奇妙的讓她這個學心理學的專業人士也無法捉摸。
好吧。不管怎樣,她的解釋沒有出口。
“李甜,你不說話,我可就當你答應了啊。”周院長看來是有心撮合這事。
“別別,我幾個月后就回BJ了,不,不勞您費心,真的,不,不用……”
回絕的話最后還是說了,不過,感覺竟比沒說還要糟。
因為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竟然說的結結巴巴,放在別人身上,周院長可能會不以為然,可是放在李甜身上,也就太奇怪了。
李甜抬眼,見周院長呵呵一笑,不敢再解釋。
從活動室到院長室,一路兩人閉口不語,各自想著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