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的一聲高呼,讓正劍拔弩張的雙方以一種極為詭異的狀態安靜了下來。王越即便因為劉和那一腳造成的斗毆形勢已然發生,也不敢在這種情境下直接如此無禮近乎直呵袁術。
而劉和卻一副凜然的氣勢,對著袁術說道:“袁公路,袁校尉。你最好現在帶著你的這些胡人屬下回你們長水營自家營地去,憑你們這兩百多胡蠻還敢在虎賁禁衛的牙門前撒野。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把這兩百人都打死,文饒公也絕對不會處罰現在在場的任何一個兄弟,而且我保證無論你們袁家勢力再大,你袁校尉的問責絕不會輕易放過。”
袁術聽完之后氣急而笑,本想過去給一鞭子,但是看了看站立一旁的劉和面色嚴肅,心里轉了一圈兒心思后,皺了皺眉頭,出口問道:“文饒公?”
“現任光祿勛。”
“劉寬劉文饒?”
“正是。”
“呵!好大的口氣,就憑你一個區區的小卒?覺得一位九卿重臣會為你出頭?”
“不信你可以試試!”
“你是誰?”
“東海劉和。”
一問一答的幾句簡短的對話,讓在整個場面徹底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是在京都洛陽城,天子腳下謀生,都知道這里集中著無數權貴,很多人行事都是小心翼翼。所以大家這種普通家世的人也都盡量避免沖突,萬一沖撞了權貴子弟,那結果可是真的要看對方心情而定了。
袁術盯著劉和看了看,發現劉和與其他的兵卒氣質確實區別的比較明顯。畢竟劉和來軍營操練的時日尚短,整個身形體態還沒練出來,看起來才不像那些軍營里被操練多年的健碩壯漢。而且劉和出生宗室世族,家世在當地也可以說得上高門顯赫,傲然而立的站在這里,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世族公子的氣場。
“劉和?沒聽說過。氣勢不錯,敢跟我這么說話。看來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知道,路中悍鬼袁長水嘛!有所耳聞。”
“豎子,你想找死?”
“找死?你可以試試!不過你考慮清楚后果。”
劉和的這種態度反而讓袁術徹底冷靜了下來。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有些年頭的袁術最大的特點就是心眼兒極多,衡量事情永遠以利益為先,臉厚心黑手辣,要不然又怎么能被稱為路中悍鬼。
“你在這軍中所任何職?”
“虎賁郎中。”
“虎賁郎中?呵呵。”袁術輕蔑笑了一聲,繼續說道:“難道你這區區虎賁郎中之職,還是劉寬特意保薦的不成?小子……”
“正是文饒公保舉!”
“呃……”
劉和的回答讓袁術一時間語塞,也有點分不清楚劉和是在跟他胡扯,還是真有其事。堂堂九卿之一的光祿勛,會專門去保薦一個禁衛軍中的低階兵吏?但是劉和的表現也確實與眾不同,在洛陽這種等級森嚴的環境下,一般的兵卒哪兒敢這樣跟自己講話。也只有真正背景深厚,能在權力中樞說的上話的家世之中,才會有跋扈驕橫的公子。
能來洛陽混的,就沒有真正的所謂白衣傲王侯的隱士,都是來謀求一份官職前程,所以對待上官自然也要小心翼翼的多。就比如王越這種人,即便被稱為天下第一劍客游俠,在自己面前也得收斂著性子。只有世族門閥子弟,才會有狂傲的資本。
這時遠處約十幾騎急速奔馳而來。為首的一人高呼了聲袁校尉,而后疾馳到虎賁軍的兵卒前面。
“周中郎。”袁術看了看來人,撇了撇嘴后招呼了一聲。
疾馳而來的正是虎賁中郎將周慎,王越幾個人在袁術鞭打那小黃門的時候,便派人去城內找這位軍營的主將了。
“袁校尉,這是所謂何事啊?”周慎先看了看周圍后,才拱了拱手向袁術問道。
袁術翻了個白眼,隨意的揮了揮手手說道:“周中郎也別明知故問,你這一路跑來,還能不知道自家軍營門前出了什么事情嗎?”
“我聽屬下說和袁校尉的長水營出了點誤會,所以才急匆匆的趕來。”
“行了,你我當面沒必要找這種托辭,沒什么誤會不誤會。”袁術晃晃手里的鞭子,然后指向還躺在一邊的那名宦官說道:“周中郎,我就先問你一件事。這個閹貨在輜重倉庫讓人打了我長水營的將士,還把我長水營的輜重送到這里來,我能不能為我長水營的將士出口氣?該不該拿回屬于我長水營的輜重?”
周慎自然也早已看到了倒在一旁,渾身鞭痕的那個宦官,在袁術的質問下,顯然早已醞釀好了應對的說辭,笑著說道:“公路身為長水校尉,為自家的將士們出頭理所當然。我看這名宦官似乎已經受了不少鞭子,想來袁校尉的氣也是出完了吧。”
“這閹貨給讓我們將士受的氣,是出的差不多了。”袁術慢條斯理的說著,心里算計了一下,這周慎回營了,不管自己怎么鬧,身為虎賁中郎將肯定不可能讓自己帶著人把輜重從他們手里再搬走了,要不然這個虎賁中郎將就徹底沒有威信了,也就做到頭了。無論給誰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在這種事情上輕易妥協。看來今天這輜重肯定是沒多大希望,充其量口頭上占點便宜,沒多大意義。
袁術口風一變,手指劉和,向周慎說道:“但是你們虎賁軍中的區區一個小卒,給我受的氣,我現在還憋著呢。”
周慎愣了一下,旁邊的那名虎賁陛長趕忙到周慎耳邊低語了幾句,把剛才發生的情況說明了一下。周慎聽完后,不僅并未顯露出責罰之意,還對著劉和頗為欣賞的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對袁術說道:“袁校尉這話就言重了,如袁校尉所言,他一個比三百石的小卒,敢出言頂撞袁校尉,自然當受袁校尉幾鞭子,給袁校尉出出氣的,哪兒能讓袁校尉這么憋著。”
袁術瞇了瞇眼睛,在周慎、劉和兩人身上掃視了一圈,正準備說話,卻聽周慎繼續說道:“不過真要讓這小卒挨袁校尉的鞭子,我也不敢私自做主,要么等我通報給光祿勛劉公之后,等劉公下了手令,我再帶著這小卒去袁校尉馬下,讓袁校尉抽幾鞭子出出氣?”
“周誠謹,你敢戲我?”
周慎擺了擺手,誠謹是自己的字,袁術這樣的口氣喊自己,明顯是有些氣急敗壞了。剛才這幾句話說的頗有調侃之意,以袁術這種脾氣的人確實很難忍的住。不過周慎毫不在意,面不改色的還繼續笑著說道:“袁校尉不要生氣,我也沒有胡言亂語。這個小卒確實是光祿勛劉公保薦進的虎賁禁衛,他的父親是前幽州刺史劉虞劉伯安,所以我也不好私自做主。”這番話說完后,周慎沖著面沉似水的袁術淡淡一笑。
“呵!劉伯安的兒子是吧!怪不得能讓堂堂光祿勛保薦一個區區虎賁郎中,看來這劉伯安確實是劉寬選中的未來宗室柱鼎之人了。算爾等有膽識,今天這個虧老子我認。”說罷之后,袁術也不多廢話,招呼他長水營的將士們上馬,然后揚長而去。袁術的決然離去,讓其他眾人松了口氣,而一旁的劉和愕然不已,自己也沒想到這袁公路對待形勢如此果決,毫不拖泥帶水。最后連句狠話都沒有說,能搶的時候絕不手軟,吃了癟也不多廢話,毫不拖沓。
袁術走后,周慎笑瞇瞇的走到劉和身邊,拍了拍劉和的肩膀說了聲不錯,便進軍營了。雖然之前劉寬交代過別輕易說穿劉和的家世,不過這種形勢下還是報出家門比較有用。
周慎回營后,大家繼續搬運輜重,不過其他人看劉和的眼神就不一樣了。雖說軍營之內以武為尊,但是家世和官職的高低才是壓在每個人心頭的那根橫木,在權利階級的層層控制影響之下,現實中其實并沒有幾個人真的能搬開自己心中的那根橫木,坦然的直面高高在上的那個階層的人物。
劉和走到許昭和徐他身旁,沖兩人笑了笑。氣氛突然之間略顯尷尬,因為劉和也不知道一時間說什么好。許昭略顯不自在的道了聲謝,剛才幸虧劉和飛起那一腳,要不然背后挨上一棍子,難說會被打成什么樣子。
倒是徐他很快調整了態度,有些諂媚的說道:“我就一直覺得劉公子你氣質不凡,肯定是世家子弟,果然如此。這次休沐的酒,咱們還如約嗎?”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們都是袍澤,跟家世背景毫無關系。以后若有機會上了戰場,那便是生死兄弟。區區一頓酒食而已,難道我還會賴賬嘛!”
三人調笑了幾句,氣氛也漸漸活躍了起來。劉和言語間看到了旁邊倒在地上的那名宦官,虎賁中郎將周慎從開始到進營一直沒理他,其他人自然也沒心思去管他,正是因為這個宦官才導致了和袁術無緣無故的沖突,大家不上去踩兩腳就不錯了。
劉和看著那宦官艱難的往起爬,便走到他身邊攙扶了一把。
那宦官估計是被打怕了,再加上沒人搭理自己,整個人一時間顯得有些悲慘怯弱。被劉和這么一攙扶,反而有些受寵若驚,邊站起來邊連連道謝。劉和好言勸慰了幾句,然后又讓那些輔兵幫他扶上車架。
“仆(漢朝奴婢或家臣的自稱)名張安,這次謝過劉公子了。”這名挨了鞭子的宦官上車后趕忙再向劉和道謝。
“不必客氣,我現在只是區區一個小卒,軍營內就不必如此稱呼了。”劉和謙虛的擺了擺手。
這名叫張安的宦官點了點頭,再次拱手后說道:“我相信日后劉公子必然封侯拜相,飛黃騰達。”
劉和不再言語,轉身離去。這一次,還是劉和兩世為人第一次這么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