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的邑驚塵聽了兩人的談話，意識到自己剛剛確實魯莽了，為了這么一點事情確實不值得去死。在他看來這甚至沒什么好煩惱的。能考上大學就不錯了，還糾結考什么大學？
要知道目前為止整個清泉鎮還沒出現過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呢。他們小漁村倒有個大學生，那是復讀了整整三年才考上的。
他給顏溪出主意：“這有什么難的？我給你出個主意，拿張紙出來，畫一個天平。一邊寫上讀師范的好處，一邊寫上讀美院的好處，最后天平傾斜向哪邊，你就上讀哪個學校。”
周舟馬上拍手稱好：“這主意好啊！顏溪，你回去試試。”
顏溪有點不以為然：“真要這么簡單就好了。兩種不同的東西怎么放在一起比較？”
周舟不解：“不都是學校嗎，怎么就是不同的東西，不能比較了？”
顏溪沒有回答周舟的問題，而是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天平。周舟蹲在她身邊，想看她在天平上都會放些什么。可天平畫好，還沒在上面放什么東西，師范那頭就傾斜了。
周舟提醒她：“你畫歪了。”
顏溪說：“沒有歪，一開始就這樣的。”
周舟不明白：“你還沒在上面加東西呢？”
顏溪看了眼天空，淡淡地說：“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了。”
周舟卻鐵了心要解開心中的疑惑：“為什么開始就是這樣的呢？你心里已經知道要報考哪個學校了？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么還有糾結，還要和你媽媽吵架？”
顏溪嘆了口氣：“是啊，真是多此一舉！”
邑驚塵聽出了顏溪的無奈，不是她心里的天平傾斜向了師范，而是現實。她還沒有能力和現實抗爭。
他鼓勵到：“其實喜歡畫畫不一定非要考美院的。你要真有這方面的天賦，即使不讀這個專業，有一天也會成功的。你看唐伯虎，人家連美術學院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照樣修煉得一畫難求？”
顏溪覺得他這比喻打得實在不恰當，沖著他莞爾一笑：“人家雖然不知道什么美院，也是跟著大師正兒八經學過的。”
“是嗎？”他撓了撓頭，“這我可一點都不知道。”
顏溪笑了笑：“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有時候決定勝負的往往是出其不意的那只左手。”
周舟跟在顏溪身后，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不是選學校的事情嗎？怎么又扯到左右手上去了？”
顏溪在路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下來，輕輕點了點周舟的鼻子：“我身上有三塊錢，請你們去吃臭豆腐怎么樣？”
周舟實在想不通，像顏溪這樣的人，怎么會喜歡吃臭豆腐這樣的東西。她覺得女孩子都不應該吃哪種東西，吃得一身臭味，多毀形象！
她想拒絕，可邑驚塵已經點頭贊成了：“好啊！”
兩人一拍即合，也不詢問她的意見，直接朝街上走去。
周舟無奈只得跟著，她比顏溪矮了半個頭，雖然也生得玲瓏可愛，但在顏溪的光芒下不免黯然失色，映襯得像個小丫頭。
三人到了臭豆腐攤，顏溪買了三盒臭豆腐，小紙碗裝著，每個小碗里插了兩個竹簽權當筷子使用。旁邊涼棚里有張折疊小方桌空著，三人過去坐了下來。
顏溪在臭豆上加了一點甜辣醬，把整個臭豆腐放進嘴中，一咬，滿嘴的鮮汁。
周舟沒辦法像她那樣吃，捏著鼻子咬了一小口，覺得味道實在不怎么樣。
顏溪說：“要一口一個，這樣才好吃。”
周舟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不了這東西。”
顏溪嘆了口氣，她和周舟很合拍，可就吃這一點上，兩人背道而馳。她喜歡吃辣的，周舟喜歡吃甜的。
她看向邑驚塵：“你吃的慣嗎？”
“吃得慣啊！”
說完，一口吞了一塊臭豆腐。
顏溪看了很欣慰，像找到了知音。
“邑驚塵，你是小漁村的人，為什么要跑到我們清泉鎮來打工呢？你們小漁村不是也有一家啤酒廠嗎？”
邑驚塵想到小漁村的啤酒廠就忍不住笑了，他也很想有家鄉自豪感，但那家啤酒廠實在讓他自豪不起來。
“我們那的啤酒廠也能算廠？和清泉飲料廠一比，說是小作坊都夸張了。”
“那你想一直在清泉廠打工，干一輩子機修工？”
這個問題邑驚塵還沒好好想過。既然顏溪提出來了，他決定好好想想。如果他在清泉廠干一輩子會是什么個情形呢？大概會和師傅周發財一樣吧？一想到師傅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還有那雙對什么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的眼睛，心里咯噔了一下。
顏溪說：“我覺得你應該去做銷售。你姐夫不是在清泉廠做銷售嗎？你為什么不讓他帶帶你？”
邑驚塵問道：“做銷售就有前途？”
“總比你現在三點一線的生活好。做銷售起碼可以去很多地方，老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如今公費讓你行萬里路，怎么算你都不吃虧。”
邑驚塵被顏溪說得動了心：“明天我去問問我姐夫。”
周舟覺得顏溪管得寬了，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她就對邑驚塵的工作指手畫腳了。更氣人的是，邑驚塵居然還聽她的。這讓她覺得自己明顯被疏離了。可無論是邑驚塵還是顏溪，都應該和她最親近才對。她有些失落，雖然不知道這份失落是針對顏溪，還是邑驚塵。
“我覺得在廠里當機修工挺好的。”她發表了不同意見，想以此證明自己的存在，“清泉廠的機修工比別的廠的機修工不知道要輕松多少倍，時間也自由。我爸就經常偷偷跑出來干點私活，只要腦子活絡，將來的日子肯定不會難過。”
顏溪點了點頭：“你說得也沒錯，個人追求不一樣。人生本來就沒有一定之規。”
周舟最氣的就是顏溪這種不屑于和任何人辯解的神氣，她像個高高在上的神仙，笑看他們這群庸庸碌碌的凡人，無論對錯她一概包容。
“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們小老百姓圖的不就是安穩過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