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相抬眼看了會兒穹隆頂,這小公主看來有些難對付,居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她失蹤這么久,連累自己女兒堂堂一國之母當眾出丑,這口氣實在難以咽下!
端著關心公主的拳拳之心上前詢問:“敢問公主,仙府是何模樣?”
阿笙轉過頭看去,沈丞相年過花甲,精神矍鑠,一身紫色窄袖長袍朝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云,腰間束著朱紅白玉腰帶,上掛白玉仙鶴腰佩,神情倨傲,卻面露慈愛,好不矛盾,好一副富貴一方的打扮,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偏偏還作出一副慈祥和藹的面目,令人咋舌,阿笙不與他多打交道,抬起手敲了敲頭,脫口一句,“唉呀,怎么剛才還記得很清晰,您一問什么也想不起來了,莫非……是菩薩看我心不誠,將我的記憶抹去了?”
又四下里看了看,臉色一白,“唉呀,爹爹,女兒沒打擾您上朝吧?凰兒還是回朝凰宮,等您下了朝一定要來看我啊。”
說完抬腳就要走。
景元帝抬起手,張開嘴,“凰兒你先別……”
“唉呀,爹爹,我竟然忘了!我那四個侍女回來了嗎?我這被菩薩請走,她們找不到人不是要急死了?”
阿笙頓住出去的腳步,轉過身重新回到景元帝旁邊,皺著眉頭問道。
迎著女兒殷切的目光,景元帝張了張嘴,又無聲的合上了,他不愿女兒知道這個不好的消息,卻又不知道怎么說。
身為帝王,他還從來沒有說過謊話。
“凰兒,你回來了?快讓母后看看。我苦命的孩子……你這是跑哪兒去了呀?讓母后擔心壞了。”沈皇后的聲音從大殿外一路傳到跟前,人也到了眼前。
阿笙頓了頓,“母后,您從哪兒冒出來的?”
一看見沈皇后,阿笙心口就涌出一股恨意,就是她!親口下令杖殺了容秀她們四人,豈能不恨!
沈皇后“噗嗤”一笑,“凰兒可真頑皮,這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今兒一大早就回來了。”
“那你……”
景元帝冷眼看了沈皇后一眼,步上御階,坐在龍座上,陡然開口:“皇后既然來了,就告訴凰兒,她的侍女們去了哪里,好讓凰兒放心。”
“是,臣妾遵旨。”沈皇后俯下身子領旨。
向前兩步,伸出手握住阿笙的手,一臉真誠的說:“凰兒,你那四個侍女意圖不軌,要謀害你性命,你還不知道吧,就是她們引你上的沖天石階,往年你都跟著我們一起走的,今年不知怎的,一直不見你上來,母后怕你有危險,派了人下山去接應,豈料……正好碰見你那四個侍女跟侍衛起爭執,那人上前一打聽,知道你掉下山崖,忙上了金頂向母后匯報,母后嚇壞了,忙著人去找你,不曾想六日午時你就回來了,可后來你卻又不見了,還是婉嬪知道母后擔憂不止,親自去審問了那幾個侍女,她們供認不諱,說是她們派人將你擄走了,且嘴硬著不肯說出你的去向,母后急于知道你的下落,就用了刑,不消兩炷香,她們就……唉,佛門重地,手下人也沒個分寸,真是對佛祖不敬啊。”
沈皇后一口氣說完,雙手合十,悲痛萬分地念了聲“阿彌陀佛”。
阿笙靜靜聽完,一顆心跌入了谷底,憤恨不已,也后悔萬分,當初她就不應該抱有一顆平常心對待這些后宮的女人們。
這些人居然連無辜之人也不放過!視人命如草芥。
既要害了人,又要有人背鍋,背地里做下多少齷齪事,表面上依然是有著仁心良善與世無爭的貴人、妃子、皇后。
只可惜,自己命不該絕,幾次三番暗害依然好好活著,既然老天不收我,那么接下來,你們的報應都要一一應驗了才好……
“不對啊,我在仙府游歷之時,菩薩掐指一算,說了一些話,并賜給我一身白衣,這衣裳豈不是告訴我,我身邊有冤情?我要是不幫她們平反,豈不是違背菩薩的心愿?”阿笙一臉糾結的反問。
沈皇后有些不明所以,是剛才沒進來之前發生什么事了嗎?怎么這丫頭說話,自己有些聽不懂?
“她們能有什么冤屈,再說了她們都已經認罪了,死有余辜,凰兒這衣裳……怎會是菩薩賜的呢,凰兒真會說笑,呵呵……”
“咳咳……”沈丞相以手握拳抵在嘴邊,朝沈皇后傳遞暗號,你可別說了,越說越露餡,昨日那婉嬪可是已經被抖落干凈了,怎么身為皇后消息這么閉塞嗎?
“母后,您來的晚不知道,不妨讓丞相大人給您解解惑?”阿笙“好心”得說。
沈皇后尷尬一笑,抬腳去了沈丞相身邊相詢。
阿笙回過頭不看他們,只對著景元帝跪下磕頭行禮:“爹爹,凰兒要去寧婉居,請爹爹準允!”
景元帝聽罷,朝邊上的德順公公招招手,低低耳語一番。
德順公公恭敬的下了御階,到了阿笙跟前,彎腰行禮:“公主殿下,皇上命奴才同行。”
阿笙朝景元帝磕了一個頭,面露欣喜,“多謝爹爹!凰兒告退。”
景元帝招招手,“去吧,小心些。”
阿笙應下,兩人一前一后提步走出了德政殿。
飛云見主子出了門,忙提步跟在身后。
剛走了沒一會兒,身后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那人快步行到三人身后,卻不出聲。
“這位大人,請繞道走。”飛云眼疾手快,擋在來人身前,戒備的盯著他。
阿笙回過頭來一看,對飛云說:“飛云,我認識他。”
飛云聞言,退回阿笙身側,站好不動了。
只是……眼睛還緊緊盯著那人,以防萬一。
阿笙沖來人微微一笑,“沈大人,可有事?”
來人正是幾日未見的沈伯陵。
他這幾日為了找她,費了許多功夫,卻一日比一日絕望,正在他一度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時,她又猝不及防的出現了。
現在她一身月白宮裝,淡雅中又透出幾分出塵輕靈之感,寬大的雪白裙幅逶迤身后,簡約雅致,萬千青絲綰成飄逸的飛仙髻,幾枚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其間,下墜小珍珠流蘇,行走間搖曳生姿,美目顧盼間華彩流溢,唇邊漾起淡淡的微笑,這笑容,疏離且清淺。
他從來沒有如此細致入微地觀察過一個人,仿佛將眼前的人印在腦海里刻在心上,才能緩解這幾日心上的空洞。
“沈大人?沈大人?”阿笙見沈伯陵只是盯著自己看,仿佛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難道……他也參與了……或者知道自己是被何人所害?
沈伯陵回過神來,漂亮精致的鳳眼里盛滿了喜悅之色,兩片薄唇輕啟:“你……你這幾天可還辛苦嗎?”
“辛苦?一點也不,仙府游歷,逍遙自在,何來辛苦?”
見沈伯陵一臉欣喜之意,阿笙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他知不知情,一時之間難以定奪。
“那……”不等沈伯陵開口說完,阿笙就打斷了他的話。
“沈大人,我還有要事要辦,眼下不便耽擱時辰,還望沈大人見諒。”
說完話,真沒耽擱,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禮,抬腳就走。
沈伯陵站在原地,目送著她一步步走遠,直到轉角處看不見身影,才轉過身,朝反方向走去。
他也有事要做,眼下他得去趟景秀宮,有些猜測還需要去驗證下方知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