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冰的一月。
今天是本學期最后一節油畫課。
6418寢室的4個女生剛準備去畫室，卻收到油畫老師在群里發的通知：
全體同學下午去A大商學院主教學樓前寫生。
消息一出，班級群里立刻炸成一團。
“啊，這么冷的天出去寫生？”
“要自己走過去嗎？”
“顏料都要凍住了啊老師！”
……
攤上這么任性的老師誰也沒轍，大家抱怨之后，只好開始收拾寫生用的東西。
雯子對時玥擠眉弄眼：
“嘿嘿，玥玥同學，A大商學院耶，說不定會遇到你家男神噢！”
時玥沒吭聲，悶頭整理畫材。
“咦？你這是怎么了？”
“失戀。”
夢琪停下手里的活：
“哈？你跟馳早表白了？”
“沒有。”
胡萱笑話她：“那你失什么戀？馳早托夢給你，讓你不許暗戀他？”
雯子和夢琪哈哈大笑。
時玥瞅了她們一眼，雯子立即不笑了。
她湊過去摟住時玥的肩：
“好啦不笑你了。到底怎么了？”
時玥背上畫板：
“也沒什么……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有點心煩。我們走吧。”
4個女生提著工具箱，一起朝A大走去。
雯子掏出手機：“我跟田沐說一下，讓他下課后去A大找我們。先給我們拍幾張寫生照，然后讓他請我們吃烤肉。”
夢琪：“為什么？”
“慶祝下周開始考試。哈哈，開玩笑啦，慶祝我們田沐大師的學子網粉絲突破10萬！”
胡萱：“10萬？這么快？太厲害了吧！”
“嘿嘿，田大師的水平你還不知道，而且我雯子可是個運營高手……”
時玥一言不發地聽著室友們討論。
她好幾天沒登錄學子網了，都不知道田沐居然有了這么多粉絲。
不過，她連自己有多少粉絲都沒注意。
離開了學子網，時玥的生活好像重新回到了原點，回到了沒遇到馳早的時候。馳早還是那個傳說中的A大學霸，她也還是她。他們依舊沒有任何關系，沒有一點交集。
時玥不知道自己這學期究竟忙了什么，唯一的收獲，上個月底的英語四級倒是考得很輕松。
但她不敢再登錄學子網，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馳早的主頁，在看到他的blog里頻繁出現唐聞馨的名字之后。
……
Wenxin Tang的名字第一次出現，是在馳早初中時期的日記，后面他都用TWX代替。
時玥起初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熟悉，稍微一想就記起來在哪見過。
對，是唐聞馨，在馳早加她為好友的那天，這個人來看過她的主頁。
記得那天晚上，時玥一直處于狂喜的狀態中。睡覺前，還躺在床上興奮的刷著學子網。
刷著刷著，她看見自己的主頁上有個女生來訪，頭像很素雅：
唐聞馨（A大商學院）。
A大商學院？
那不是馳早的同學嗎？
為什么馳早的同學會跑來看她?
時玥覺得奇怪，剛想點擊回訪，卻發現那個訪客記錄不見了。
唐聞馨看過她之后，很快就刪除了自己的足跡。
這是什么操作？
看就看了，為什么要刪除?
時玥當時就想去搜索這個人的，后來被室友們打了個岔，她給忘了。
直到馳早的日記里出現這個名字，時玥才發覺這件事里大有文章。
她連忙打開學子網的搜索界面，輸入關鍵詞：
“A大，商學院，唐聞馨。”
果然找到了她的主頁。
唐聞馨在學子網里發的內容不多，大都是轉發一些學術文章。她相冊里有一些照片，很多是與同學們一起參加活動的時候拍的。
時玥首先看了幾張她的單人照。
她也不能說特別漂亮，但看起來很淑女，五官端正，笑容矜持，有種大家閨秀的溫婉氣質。
一張照片底下，有她同學的評論：
“這張照片有點像唐教授。”
“確實，平時不覺得，這樣看真有點像，哈哈……”
時玥心里一驚，這個唐聞馨果然是馳早日記里的那個人！
他曾提到過她的爸爸Professor Tang，一定就是他們說的唐教授了。
所以，唐聞馨不僅是馳早的大學同學，還跟從他初中時候就認識？他們是青梅竹馬嗎？
時玥仔細翻著她的主頁，想找到可以證實他們關系的蛛絲馬跡。
在唐聞馨發的活動照片里，時玥果真找到了馳早的身影。
照片里有很多同學，馳早只露了一個側臉。那張照片下的評論最多。
“哇，從左邊數第四個男生側臉好帥，是A大男神馳早嗎？”
“真的是馳早！盛世美顏啊，啊啊啊……”
“有馳早出沒的地方，果然人氣旺，在這里都能被人揪出來。”
“就是，我們在照片里都是綠葉。哈哈，馳早快出來說話。”
有人@了馳早。
下面有馳早的回復：
“居然有人趁我不注意偷拍。”
“又不是單拍你，誰讓你最顯眼。”
他們班同學你一句我一句地嘻嘻哈哈評論了好幾頁。
真熱鬧，真溫馨啊，時玥真心羨慕他們。
但是，為什么沒有人拿他和唐聞馨的關系說事？
唐聞馨在評論里什么也沒說，好像他們不熟悉一般。
按理說，馳早這樣的人氣，和一個一起長大的女生是同班同學，即使他們什么都不是，才子佳人，這種驚天大八卦不可能沒人傳的。
是A大的學生太有涵養，還是馳早和唐聞馨有意在隱瞞什么？
時玥又開始思考，為什么唐聞馨在馳早加她的那天，要去她的主頁看？她是怎么知道的？難道那個時候，她正在跟馳早坐在一起上自習？或者馳早加了哪個女生，還要跟她報備？他們到底什么關系？
時玥既不安又好奇，一口氣翻了馳早的很多日記。
中學時期，馳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提起唐聞馨。
他們兩家的關系好像很親密，經常一起聚餐，一起度假。
馳早還記錄了一些他與唐聞馨的聊天，例如他們對書籍和電影的討論……
時玥繼續翻馳早大學時期的日記。
奇怪的是，他大學后卻沒有再提起過唐聞馨了。
他們現在同系同班，應該更有話題才對，為什么反而沒寫了？
馳早大學時期的日記變成了學霸備忘錄風格，除了計劃和總結，其他事情一概不提。
他們兩人在學子網里也裝作沒關系一樣。
這么低調，是不是在隱瞞什么更深的秘密？
時玥覺得很郁悶。
不管怎樣，馳早剛加了她，唐聞馨就來她的主頁看。他們之間肯定有什么。
而且他們兩家父母熟識，兩人一起長大，又聊的來，又都是學霸，現在是大學同學，他們走在一起幾乎毫無懸念……
越想越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那些在他學子網里拼命搶沙發的日子，像個跟蹤狂一樣偷偷讀他日記，跟著他報名博覽會志愿者……
她像傻瓜一樣拼命想擠進他的世界，而馳早根本沒注意過她。
唐聞馨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
她們這些每天在馳早主頁爭先恐后打卡，想吸引他的注意的女生，真是一群不知羞恥的傻瓜。而每次都搶前排的時玥，更是傻瓜里的戰斗機。
她唐聞馨才是真正的贏家，只需要保持矜持，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不用做，對馳早而言就已經是不一般的存在。
唐聞馨為什么要來看她的主頁？就是想來看看她努力的樣子有多可笑。她為什么看完之后要刪除訪客記錄？是因為覺得不屑。
一定是這樣。
時玥越想越覺得悲憤交加。
那馳早呢？為什么要加她，也是看她搶沙發的姿態太可憐嗎？
幸好沒有，幸好她從來沒找馳早聊過天，她什么話都沒有說過，總算為自己保留了一點可憐的自尊……
時玥好幾天沒登錄學子網了，因為覺得自己的主頁就是個笑話。
……
四個女生一起來到A大商學院大樓附近，看到她們的油畫老師站在公告欄前--就是第一次遇到馳早的那個公告欄。
時玥跟在室友們身后走到老師身邊，聽完老師的要求，便各自找角度開始寫生了。
已經有不少同學在四周支起畫架。時玥比大家的位置稍微退后了一些，在不太起眼的灌木叢附近，把畫板拿出來。
她打量著這座古老的大樓，真像一座冰冷的城堡。
在迷上馳早之后，她曾經來這座大樓附近偷偷逛了幾次，每次都滿心希望遇到他，卻一次也沒遇到。
這一次，她卻滿心希望不要遇到。
不過，就算遇到又怎樣呢，他根本不認識她是誰。
天空灰灰的，時玥打完底稿，調出最冰冷的顏色，在畫布上涂抹著……
……
A大商學院大樓。
這是考試前最后一個周五下午，商學院已經停課了。同學們都在自習室里埋頭復習功課。
馳早卻抬頭看著窗外，有點心神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洛斐經常在他耳邊提起的緣故，他忘了是從什么時候起，開始留意Z大的那個女生。
他發現那個女生確實經常活躍在他的學子網里。每次他發點什么，她總能第一時間出現。馳早都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他上網的習慣。
除了點贊，那個女生的評論也寫得很認真。好像無論他發什么，她都有仔細在看。
不自覺的，馳早開始期待看到她的留言。
有很多次他都想回復的，但一想到許洛斐那張八卦的笑臉，他還是忍住了。
這女生貌似對攝影很講究，偶爾會提到一些拍攝的建議，口氣很友好，建議也很奏效。
馳早覺得自己不知不覺中，手機拍照水平被她提高了一個檔次。
前幾天，他按照她建議的方法，拍攝了一處強逆光場景。上傳照片的時候他還在想，不知時玥看了會怎么說呢。
結果卻一直沒等到她出現。
這很反常，因為平時時玥的留言差不多總是第一個出現的。
馳早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
沒想到好幾天過去了，時玥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不禁有點按捺不住了，去她的學子網主頁看了一下。
進入主頁，馳早首先看了她上次登錄的時間。
時間顯示是幾天前，看來她最近確實沒來學子網。
也許是在準備考試沒時間上網吧。
但愿是這個原因。
馳早接著瀏覽她主頁上的內容。
他這學期事很多，很少有時間看好友動態，所以她平時發了什么，他一點都不知道。
現在才看到，時玥幾乎每天都有上傳繪畫練習的。有時候是手繪，有時候是CG。
馳早雖是外行，也能看出她畫得非常好。
她畫的場景，建筑結構精準，顏色干凈靈動，既寫實又唯美，比他上一次看到的好像又進步了很多。
有時候她會在畫面上加很多天馬行空的想象。比如高樓林立的都市里有漫天的蒲公英，城市的上空有一株傘一樣的參天大樹……
馳早一張一張認真欣賞，在心里贊嘆著，很多圖都右鍵收藏了。
翻著翻著，他看到時玥還發過一組她自己的日常照片。
照片很美，都是她不經意的瞬間，跟同學一起散步，聊天，畫畫，或者攝影……
馳早盯著她攝影的那張圖，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哪見過她。就在這學期剛開學的那一周，在商學院大樓附近。
那時候因為熱搜事件，他對別人的偷拍有點過敏。聽到清脆的快門聲，他猛然轉身，卻看見剛拍完商學院大樓的女生，驚愕地看著他。
不知道時玥那時是不是已經在學子網里認識他。不管認不認識，那次的偶遇，她一定會記得……
似乎有個很甜美的氣球在他心里戳破了，連內心深處有甜甜的味道。
他把那組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然后突然留意到，照片的下面，她@了一個人，田沐。
……
馳早點擊了她@的那個人，等頁面刷出來，不禁愣了一下。
因為那個叫田沐的人的主頁上，滿屏都是時玥的照片。
馳早先看了一眼他的資料：
田沐（Z大藝術系）。
時玥的同學？
看人氣和介紹，他似乎是個挺火的攝影師。
馳早不是很懂攝影，卻也一眼能看出，這位攝影師拍的照片很高級。
無論是黑白照還是彩色照，他的每幅作品都像有吸引人的魔力，無比驚艷。
時玥應該是他的固定模特，他鏡頭下的她，每一張都美得攝人心魄。
馳早隨便點開了一張照片，評論區里都有很多人留言：
“超愛這一組，女神太美了！”
“就我一個人發現，你拍時玥明顯比拍其他人要用心嗎。嘿嘿，你們什么關系？”
“你跟女神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啊，難道她是你秘密女友？”……
馳早關閉了評論區。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田沐的頭像。
照片是黑白的，一個挺帥的男生的側臉，拿著相機在認真拍攝。
他突然感到莫名的煩躁，退出了學子網。
……
時玥在冰冷的樹叢邊畫著畫，忘記了時間，直到看見有雪花落在畫紙上。
下雪了？
時玥抬起頭，看見田沐拿著相機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發呆。
田沐都已經過來了，時間真的不早了。
她看到遠點的地方，同學們都陸續收起畫架。室友們也在給作品涂松節油定稿。
時玥再次看了一圈這個不屬于她的校園。
天色更陰暗，橘色的路燈亮了，在蛛網般交錯的枝椏中，像一個個黃橙橙的橘子。
結束自習的學生們陸續從商學院大樓走出來。
那些天之驕子們，對周圍的環境熟視無睹，一邊走路一邊交談，沒意識到自己在被人深深地羨慕著。
時玥真心羨慕他們。
他們每天和馳早在同一座大樓里學習，隨時可以跟他擦肩而過。
他們每天都有借口跟他說話打招呼，也有無數的機會可以跟他成為朋友。
而她呢，空空忙碌了一學期，對他來說依然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網友。她出現或者離開，馳早都不會留意……
雪越下越大了。
時玥看到雯子她們已經在收畫架。
她低頭為自己的畫添了最后幾筆，也開始涂松節油，安上分離夾。
還好，到最后，她都沒遇到馳早。
……
馳早看著自習室的窗戶，外面的天陰沉沉，好像要下雪的樣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見樓下有不少人在對著大樓畫畫。
“樓下是建筑系的學生嗎？”馳早問窗邊的一個同學。
“不是，我剛從下面上來，聽說是Z大藝術系的學生在寫生呢。”
Z大藝術系，馳早心念一動，立即合上筆記本，走下樓。
他站在商學院大樓側邊隱蔽的小徑，在那些寫生的學生中仔細尋找了一番，果然在一叢灌木旁邊看到了時玥。
她穿著白色的羽絨衣，漆黑的長發溪水一般從絨衣帽子的邊緣傾瀉下，潔白的側臉清麗無比。
她手里拿著調色盤，站在畫架旁專注地在畫布上涂抹著。
馳早從銀杏樹下繞過去，走到她身后。
他看到時玥在畫一幅很有冬天氣息的場景。
前景是漆黑的枝椏，遠處是陰沉的天空和城堡般的商學院大樓。整個畫面都是冷色調，幾乎水墨畫一般，有一種冰冷的震撼。
她纖細的手指凍得泛紅，但畫畫的動作很嫻熟，調色飛快，落筆精準。
馳早在她身后出神地看了好一會。
開始下雪了。
潔白的雪花一片片飄落在她的長發上。他很想伸手幫她撫掉……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聲快門聲。馳早抬起頭，看到一個人站在不遠處，對著他們拍照。
他一眼就認出，是田沐。
田沐拍完照片，好像才注意到他，放下相機朝他看過來。
馳早不確定這位學子網里很火的攝影師是否認識他，但不禁想到，時玥對攝影這么講究，一定會很欣賞田沐這種才華橫溢的攝影師吧……
那種莫名的煩躁又來了。
馳早看了田沐一眼，轉身離開。
……
回到公寓，馳早打開門，卻見許洛斐翹著腿靠在沙發上。
他悶悶地問：“你怎么在這？”
“發消息約你吃飯，你不回，我就來啦。反正你大門的密碼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沒胃口。”
“哦，那就晚點再去咯。”
馳早沒說話，在桌邊坐下來打開筆記本。
許洛斐看了他一眼，
“怎么看起來這么喪？袁女士又來煩你了？”
然后他繼續一邊玩手機絮叨：
“早讓你聽我的嘛，約一下那個Z大的美女，把唐家應付過去，你磨磨唧唧不肯聽。現在好了，那女生已經是學子網里的網紅了。風頭一大，約起來就很麻煩。”
馳早還是沒理他。
許洛斐又說：“不過那妹子長得確實水靈，我也在學子網加了她，你不介意吧？”
馳早敲鍵盤的手突然停住了，轉過臉懷疑地看著他。
許洛斐見他這個表情，忍不住想逗逗他：
“看我干嘛？反正你情敵已經這么多了，又不多我一個。你不想約她就讓給我唄，我去約，怎樣？”
馳早沒說話。
許洛斐又問：“說啊，怎樣嘛？”
馳早沒好氣的回答：“……隨便你！”
“哈哈哈哈……”
許洛斐笑得滾在沙發上，
“知道嗎哥們，你的反應已經暴露了你的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