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每天忙碌的很,可天色稍暗,他就呵欠連天,耐不住要去睡覺了。眾人都笑他是屬雞的,天一黑就得鉆窩。卻不知,他只睡兩個時辰。等所有人都睡下了,他卻會準時起床,天晴習武,雨雪天讀書,她努力向學。到眾人睡足,下人早起之時,他又回房睡覺去,不到吃早餐的時候,是不肯起來的。下人皆道他比豬還懶惰,天黑就睡,日上三竿還不肯起,偏偏白天又活躍異常,誰看著都是個白天淘氣累了,晚上貪睡不起的孩子。這也是所有孩子的天性,沒人在意。
蘭心的晨昏定醒,幾乎都是在同桌共餐時完成的,幸虧蘭澤憐他體弱,從不責怪。幾個教引嬤嬤卻嘮叨個不停。整日對她指手畫腳,行走坐臥皆是不對,處處指責,雖是好言相勸,話說千遍,也念叨的他頭痛欲裂,煩不勝煩。
他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沒有人看得見他的努力與付出,她勤勞的做事,只為學習,熬夜讀書,月下習武。先前在義父身邊,他或許還會找借口偷懶,可回到家中,他卻清楚的知道,只有練好功夫,學習家事,適應生活,才能自立自強,有朝一日才能擺脫別人的操控與掣肘,不求揚眉吐氣,當家作主,至少不再受下人的窩囊氣,他不能不全力以赴。
嫣紅也放了心,這不過是個天真爛漫,對什么事都好奇的孩子,一味的玩鬧,到處亂竄的瘋丫頭,貪睡晏起,不學女紅,不學技藝,一片童真,沒什么威脅。
蘭心不怕苦不怕累,肯出力,肯做事,如同家下多了個手腳麻利的丫頭,而且不挑吃不挑穿,沒脾氣沒架子,讓所有人喜歡。
嫣紅也懶得管他,姹紫順從他,蘭澤縱容他,慣得她無法無天。
她跟男孩子似的,爬樹,掏鳥窩,登山,逮兔子,粗野頑劣,調皮搗蛋捉弄人,尤其喜歡往外跑,逢集市,廟會,節日,更是非出去不可,一刻也不得安寧。
姹紫實在為她著急,幾番規勸,反而惹惱了他,不惜惡言相向,當面給她沒臉,令寄希望于他中興門戶的老成家人,皆是搖頭三嘆。
嫣紅原本是對姹紫蘭心有戒心的,但見姹紫好意規勸,蘭心不僅不理會,還處處抗逆爭吵,他也樂得放手。
蘭心知道姹紫是全心全意護著她的,說起來是他的本分,他卻從心底敬重他,依靠他,卻又幾次三番的拒絕他,傷害他,只是不想他成為嫣紅的眼中釘,肉中刺,帶給她更大的傷害,也不想讓嫣紅認為他們聯手而對他形成威脅,掉頭對付他,他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圖個自保而已。
所以,蘭家依然維持著先前的局面,嫣紅當家,內外看著都是風平浪靜,一如往昔。日子也在這種磕磕絆絆中過去。
家下的工人伙計使喚他也就罷了,連他身邊服侍的丫頭也漸漸蹬鼻子上臉,欺負到她頭上來。
流金還跑到他面前發作滴翠,說的話難聽之極,張狂放肆,實在是有心給這小主子一個下馬威。
他們在外面怎么鬧,蘭心管不了,欺負到他頭上,他也不是好惹的。他若不為滴翠出頭,叫他被人欺負了,以后還有誰敢幫他?他強勢保護,砸了茶盞,把流金攆在院子里跪著。而后親自去向蘭澤請罪。
蘭澤嫣紅也無話可說。他若不發威,人人當他是病貓,好欺負。可病貓也有爪子,惹急了照樣撓人。流金狼狽不堪,跪到昏死才算,從此做了烏龜,不敢如昔日般張狂無禮。
蘭心略略立威,下邊的人才稍稍安分了些,教養嬤嬤這管他的也才寬泛了些。
這行為讓眾人意外,他卻又發病了。
又是一番生不如死的折騰,又是五六日的昏睡,動彈不得,倒是難得的安靜了幾天,又惹得蘭澤大哭一場。
下面人不斷的議論,謠言再度漫天席卷而來,皆道她小小年紀,身體虛耗至此,頑疾纏身,命不久長,蘭家后繼無人。
蘭澤也常常為此感懷涕泣,對蘭心愈加疼愛,卻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他趕緊長大,招婿入贅,留下一兒半女,傳承蘭家。別叫蘭家絕嗣。
嫣紅也在不知不覺間放松了心防,放松了監視,一個病殃殃,虛弱到不能動彈的人,有何可在意?一個性命隨時都可能丟掉的人,再才高八斗又如何?反正是將死之人,不必放在心上,由著他去。
可蘭心只要緩過勁來,又活蹦亂跳,上天入地的胡鬧,人嫌狗厭,早睡晏起,處處給人幫忙,任人使喚,招人喜歡,這都是表象,他一如既往的努力學習著。
其實每次真氣鬧騰一回,他確實是要吃不少的苦頭,但小孩子恢復力強,休息了一夜半日也就沒什么事兒了,他之所以在床上一躺五六天,也只是給人以病重垂危的假象,讓人迷惑,不加防范。她可以躺在床上看書,借此舒緩一下倦怠的身子,與疲憊的心靈,也可以叫姹紫滴翠守住了房門,偷跑出去習武練功,不為人知。
至于說逢節外出,也絕非為了貪玩。僅僅是避人耳目,找個地方習武,或者向外面那些做與蘭草相關生意的人學習。也讓人摸不清他的行蹤,性格。
他要把握每個時機,努力充實自己,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適應這個家的生活,尋求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活得很辛苦,也很肆意,他的毛病不定時的發作,鬧的家中不得安寧,大伙兒也漸漸習慣了。病重之人,活一日算一日罷了,更沒有人有心思管他,他也愈加自由。
他思念義父,思念與他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姐,思念下落不明的父親,與素未謀面,卻為他赴死的母親,更期盼著以全新的自己為念,不肯虛耗時光,空長個子,他早熟得令人吃驚。內力仍然常常作祟,他也盡可能的斂聚疏導,所用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發作的間隔也越來越長。
偶爾他興致好,也跟那些丫頭學歌舞琴棋之技,他好奇而貪婪的學習著一切不懂的東西,又處處謹慎,不留痕跡,也漸漸擁有了一顆聰慧玲瓏心。
他在不斷的長大,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