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諾布爾沒有接受科勒的請求,那他也會在午后城主的告示貼出之后,接下這個任務。
黑龍的突然到來,大約是風巢城里的每一個人都沒有預想到的。她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盡管哨兵提前示警,但是衛隊也沒能作出什么應對——面對飛行的黑龍,提前少許的警示毫無作用。
城主諾里斯對黑龍的到來深感不安。
為防黑龍對風巢城造成什么實質上的損害,城主大人派出了麾下的六個騎士,并召集雇傭兵前去狩獵黑龍。
一方面自然是為了遏制住在風巢城中流傳的歌謠:“黑色的毀滅者將摧垮風巢,城市會在熊熊烈火中燃燒。”另一方面,則是……
“龍,意味大量的白銀,他們總是孜孜不倦地收集著這些寶貴的金屬,只有白銀可以迅速磨損他們過度生長的鱗片。
“城主只想要白銀,他對生物標本的興趣不大。所以,只要我付出一點代價,他會很樂意把黑龍轉讓給我的。”
科勒對諾布爾說道:“你只需要保證黑龍的尸體盡可能完整就好了。騎士和雇傭兵對付這些珍惜的野獸都太過粗魯,獵人則不擅長對付飛龍?!?p> “這比一開始簡單了不少。”諾布爾調侃道。在城主公告發出之前,科勒只給了他一些金幣去雇傭傭兵,那錢少得可憐。
科勒不無尷尬地笑了笑:“我沒有多少錢了。”隨后他看了看滿屋的展品,說道:“除非你叫我把它們全部賣掉。但是除了這條隱葉龍,沒什么人愿意為它們付錢。那些收藏家的收藏比我豐富得多?!?p> “巫師大戰黑龍,如果我能夠活著回來,那肯定是個傳奇故事。”諾布爾笑道。
“如果事情真的那樣發展,我一定會請風巢城最有名的詩人來書寫你的傳奇?!笨评栈仡^與學徒聊了兩句,似乎在問些什么問題。
接著,他說出了詩人的名字:“伊塔洛,他是風巢城最有名的詩人,據說還去過降臨為皇帝演唱《海浪傳奇》。”
《海浪傳奇》顧名思義,就是海德人反攻精靈,重奪龍廷西海岸的故事。這個故事流傳之廣,就連老約翰的故事書中都有記載。那是來往的行商留下的故事。
這時,科勒注意到了維斯,問諾布爾道:“你的學徒怎么辦?”
“他會留在城堡里,城主會照顧他的。”
……
“今天不用學習點什么新的知識嗎?”
“不要著急,等到了學院,你會發現知識根本學不完。”
諾布爾和維斯走在城堡前的花園里,沿著芳草繽紛的小徑,向著路盡頭走去。
昨天拜訪了科勒之后,諾布爾交了他一條新的咒語。訓練咒語,沒有什么效果,但能夠快速消耗源力,令他陷入極限狀態。據說巫師學徒們平時都是用這條咒語做練習的,而非不斷使用巫師之手。只需要三次,這條咒語就能夠榨干維斯身上的源力。
“除了城堡的花園,你幾乎不可能在冬天見到這樣的景象。你能看出來這些花草都是假的嗎?”諾布爾指著小徑兩旁指責道:“虛偽而奢侈。”
當諾布爾點明之后,他再看那花草也發現,這些花草確實虛假。粗糙的質感,有規律的紋理,還有水珠在上面異常地集結。這些假花假草只能在遠處騙騙人的眼睛,騙不了野獸,更騙不了蜂蝶。
“材料是一次巫術實驗的副產物,對巫師來說沒有什么用處,不過大學里那些搞藝術的家伙卻很喜歡這東西。可以自由塑形,還有不同的色彩,在降臨大學,你能看見很多奇怪的雕像,別太驚訝。
“有趣的是,精靈那邊的藝術家來這邊交換心得的時候,直斥他們是異端敗類。不過他在待了半年之后,卻和他們一樣搞起了那些古怪的藝術。
“我一直認為藝術家不是什么好人。他們在追求藝術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背棄大自然?!?p> 諾布爾說得越多,維斯就越對其口中的降臨大學向往。若非黑龍與生靈會,他也許早早就出發前往降臨城,去看看那所大學的模樣了。
他不禁對黑龍和生靈會多了幾分不快。
“老師,我有一個問題要問?!彼蝗幌肫鹆耸裁矗霸谑裁辞闆r下,巫師會對某個生物產生一種親切感?”
“親切感?這不好說,就像詩人們常說的,一見鐘情。我的學生海特就是這樣,他喜歡蜘蛛,他養了幾十只不同種類的蜘蛛,房間里也放滿了蜘蛛標本。但是別人問他為什么喜歡蜘蛛,他也答不上來。你喜歡上了什么嗎?”
“黑龍。我不認為那是喜歡?!?p> “孩子都會有這種幻想,女孩喜歡獨角獸,男孩喜歡龍。”諾布爾揉了揉維斯的腦袋,“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獨角獸只是幻想生物,而龍是真實存在的。”
不,不是喜歡。維斯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比喻,只好中止了這個話題。
“如果你喜歡龍,那么我想你今天會高興。喜歡龍的孩子也都喜歡騎士。城主的斗技場這兩天座無虛席,有很多傭兵來挑戰騎士,希望加入討伐黑龍的隊伍?!?p> 諾布爾心情不錯,對城主的些許怨氣早已消弭,“諾里斯大人邀請我和科勒來觀賞戰斗,不過科勒還忙著研究和追查生靈會,所以你得到了這個機會。你要對他們心懷感激?!?p> “是。”維斯淡然回應。只是戰斗的話,他早在跟隨父親流浪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不少了。那些戰斗給他留下的感覺大概只剩下了恐懼,血腥氣和心驚膽戰。
聽加頓說過,那些血肉橫飛,肢體遍地的場景讓他吐過好幾次,不過他都記不得了。
城主的斗技場打一開始就沒有為觀眾預留太多座位,只有繞著下面的圓場有兩排座位。風巢城的貴族,外加上城主的親屬,輕而易舉地把這些空位填滿了。
期待戰斗的傭兵大都只能在更外圍聽聽戰斗的呼聲,只有幾個決定上場的傭兵能在圓場下的通道里觀賞。
注意到諾布爾到來的城主諾里斯招了招手,他的身邊有兩個空處。可以看出來,這兩個贈與監察官與巡查官的位置很可能屬于城主大人的妻兒。
“監察官大人沒有來嗎?”
“他還有事要做,而我在這里的事幾乎都做完了。”諾布爾在得到城主的示意后,坐在了離后者更近的位置上,“之后幾天,還要麻煩大人照顧我的學徒了。”
“那不是什么問題??上沂聞绽p身,不能跟隨前往……”諾里斯唉聲嘆氣,然后端了端自己的肚皮,“如果我再年輕幾歲,一定要帶著騎士一起去抓住那只黑龍。試問,有多少男人能夠抵抗屠龍的榮譽呢?
“你看,他,他,他們……”諾里斯指著場上和場外的傭兵們,“誰又不是為了屠龍的榮譽而來,誰又不是為了成為英雄而來的呢?他們日以繼夜,年復一年的練習,誰不是為了名譽加身,青史留名而來呢?”
誰又不是為了金幣而來的呢?雖然諾里斯沒有說,但維斯能夠從他輕蔑的眼神中看出來。
城主的虛偽說辭卻是叫立在旁邊的高個騎士顫抖,熱淚盈眶。那騎士看上去很年輕,胸前的盾徽說明了他是一名貴族。他還沒到了解金幣重要的年紀,也沒有經歷過貧窮的苦日子,才會被諾里斯的話語煽動。
諾布爾只是陪笑,然后指著斗技場,說道:“要開始了,讓我們看看勇士們的表演吧?!?p> 穿著皮背心,布衣裹身的傭兵,拿著一柄短劍。他要挑戰身著鏈甲,全副武裝,持著雙手劍的騎士。這怎么看都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斗。
“一劍砍翻他!”
“上啊,騎士!”
幾個手里攥著憑據的男性貴族大喊著,惹得那些想要維持高雅的貴婦頻頻蹙眉。
“我在那邊開了一個賭局,如果閣下有興趣的話,可以到我的副官那里去買?!敝Z里斯城主指了指不遠處的黑衣服紳士,他手里攥著叮當作響的錢袋,和一大把的憑據。
“不必了,我的運氣會留給黑龍?!敝Z布爾拒絕了,但他還是問了一句:“騎士的賠率有多少?”
“我不知道,不過肯定沒有傭兵的高?!?p> 話音剛落,傭兵舉劍,朝著騎士沖刺。騎士則是側身前撞,躲開了刺擊,還將傭兵撞飛。接著,他踏步跟上,身體旋轉,帶動沉重的雙手劍狠狠地劈在了傭兵的背上。傭兵一身慘叫,躺在地上抽搐,不過卻是沒有留多少血。騎士手下留情,只用雙手劍拍了一下。
接著幾聲叫罵和接連不斷的喝彩聲,沒有幾個蠢蛋會把錢壓在這個傭兵身上。
“勝利者是馬爾羅斯騎士!”副官舉著憑據高喊道,然后敲了敲掛在手腕上的鈴鐺,“下一場是騎士福特和傭兵拉文的比賽,請女士們先生們稍作休息,我們馬上開始!”
接著,賭局的勝利者宛如蝗蟲一般向他涌過去,只在得到金幣之后才會顯露出他們的教養與禮儀。
“哼,這些貴族真是越來越墮落了?!敝Z里斯眼中的輕蔑比看傭兵時更甚,“他們已經成了混吃等死的豬。真正的禮儀已經不在貴族那里的,而在大學里,對嗎,巡查官大人?”
“不盡然,大學里的學生也多是貴族。只能說,有一部分貴族已經自甘墮落了,他們不肯舍棄先祖的榮耀,他們沒有創造屬于自己榮耀的勇氣,所以他們甘愿變成豬玀。”諾布爾評價道:“麥格斯先生就是真正的貴族,他舍棄了西斯爾家族的名字,成為了烈陽城的城主,陛下都對他贊譽有加。”
“揚的兒子?”諾里斯不住地點頭,“西斯爾家族很可怕,就連一位廷臣都讓陛下青眼有加。”說著,他拿出了一塊漂亮的玻璃。那玩意兒有四面,每一面都是正三角形,其中仿佛有彩虹一般?!八屛业某潜っ髁亮瞬簧伲舶踩瞬簧佟谒袓徤诙佳b上玻璃之后?!?p> 這時,城主的副官走了過來,拿著重新鼓起來的錢袋,和一手的憑據,小聲地在諾里斯耳邊說了點什么,之后又離去了。
諾里斯突然放聲大笑,對諾布爾說道:“閣下,您還是把運氣花掉了!”
“發生什么了?”
“您將會見到從昨天到現在最精彩的一場比賽,我最強的騎士福特,對陣風巢城最可怕的傭兵!”諾里斯指向副官,“您確定不趁現在買一手?”
諾布爾還在疑惑,就聽見了副官的高聲宣布:“傭兵拉文因為受傷而放棄參加比賽,接下來將會是騎士福特與傭兵羅摩格斯的比賽,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可以憑借憑據到我這里改注……”
維斯抬頭,看向圓場對邊。
他看見了那個老練的傭兵站在下方的通道里,摩挲著手中的單手劍,又檢查了一下插在皮靴里的匕首。那都是他在海石城購置的精品,鋒銳無比。
他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渴望。
但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著眼前的對手。
他想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