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
圣人流放諸子之地。
昔日天下九分,群賢論道,勝者世上揚威,敗者隱世不出。
然而山中諸子畢竟是這片天下最有好奇心的一群人,即便困于群山,仍然免不了對整個人間的好奇。
因而,每三百年皆有通玄榜上的諦境人物進入群山,以物易物,成為群山與人間的代行者。
約瑟夫便是這一代群山與人間的橋梁。
“其實,若論觀察價值,小道仙你在群山的價碼是高于這個姑娘的,大多數的智者都想知道你白日飛升后究竟去了何處,哪怕這是玄山道人設下的騙局,若能壞一壞玄山的臉面也是好的。”
小道仙笑道:“群山那些家伙們還是那么熱衷于冒犯大人物的尊嚴,昔日他們熱衷于揭穿天主的太一流溢論,被西土圣堂厭惡,后來他們還攻擊宗圣山人的本善論,就不怕圣人真把他們投進山墟,叫他們求死不能嗎?”
約瑟夫說道:“圣人宅心仁厚,世人皆知,入世以來,不殺一人,只逼其求死,山中諸子對人間充滿好奇,怎會輕易求死?”
小道仙說道:“說吧,現在山里誰是議長,誰來執錘?”
約瑟夫見他如此年輕,卻又熟悉山里情況,有些納悶,可轉念一想,小道仙的前世乃是諸子時代白日飛升的長生山人,這才想到自己態度確實有些傲慢,帶著敬意說道:“是過老先生任議長,勞倫斯院長執錘。”
小道仙眉頭舒展:“過相?勞倫斯?這兩個弟弟現在是群山議長和院長?其他那些老家伙都去睡覺了嗎?”
約瑟夫并不想過多討論群山諸子與這名轉生者的往事,說道:“能夠用物品達成的交易,群山也希望不使用武力,請您出價吧,一天之后,我就會向群山報價。”
小道仙說道:“那就換天主的一滴血吧,勞倫斯這個收藏血液的怪胎,一定藏了不只一滴吧。”
約瑟夫沒有通報,而是直接回拒道:“這不可能,勞倫斯院長已經直言,有三樣物品只有相應的物品才能更換,其中天主的血液只能用魔主或者圣人的血液來換,哪怕是玄山道人和鑿壁客的血液也不行。”
“持典人和宗圣山人的血液呢?”
“勞倫斯院長囑咐,血液只能以血液交換,當然,如果您愿意以您的血液做交換,我想至少能換來宗圣山人的血液吧。”
小道仙不愿交出自己的血液,皺眉說道:“以物易物真的很蠢,那你說一說,我用這個丫頭能換來什么?”
約瑟夫說道:“這個丫頭的序列,在星級,可以更換北海王獸的尸骨,或者一本神通典籍。”
小道仙看向衛思冷,皺眉道:“這丫頭原來這么便宜的嗎?”
約瑟夫說道:“如果您能交出那個與他配套的男孩兒,那么您可以更換月級的材料,比如逐鹿時代異族主宰的法器,再比如鎮山河人物隨手煉制的小物件。”
“唉,本以為能賣個好價錢,原來是賠本貨。”小道仙垂頭喪氣,把衛思冷推給約瑟夫,說道:“告訴勞倫斯,我想買群山的自由,這孩子是定金,流血的時代就要到來,他馬上就要訂制新的收藏容器。”
聽著小道仙的話,約瑟夫面無表情,說道:“我知道了,我會轉達給院長,那么您對過老先生有話要說嗎?”
小道仙想了想說道:“你跟他說,外面沒什么好怕了,最疼他的人馬上就要回來啦。”
約瑟夫說道:“明白了,我會轉達。”他牽著衛思冷的手,就像領養孤兒院的大齡孤兒,跟著管事離開了夏家大門。
小道仙看向平老二問道:“二叔怎么看?”
平老二說道:“也許我們不能完全信任這個狼人。”
小道仙問道:“怎么講?”
平老二說道:“他是一名學者,渴望發表自己的主張,但在交易的過程中,他完全沒有表現出對群山的不滿,換而言之,他竟然沒有打算從中敲詐,拿到屬于自己的好處,這不符合我所認識的中介人。”
小道仙說道:“你覺得他已經拿到了心滿意足的好處?”
平老二說道:“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這個約瑟夫,或許比我們想的還要不簡單。”
……
……
云川禪院。
僧人們一如往常,灑掃門庭,接待香客。
年輕棋士正與彌陀方丈對弈,一面觀察念珠,一面執子落子顯得游刃有余。
望著念珠里的賢明的自己,任性的年輕棋士問道:“大師由善而惡,由靜而執,不知有什么新的體悟?”
彌陀合十道:“無他,本性而已。”
年輕棋士看向黑發方丈問道:“大師認為人性本惡?”
彌陀看向念珠,雙手合十。
“無他,善惡自性。”
年輕棋士問道:“大師認為如何向善?”
彌陀依然是那副冷臉。
“無善無惡,善惡由人。”
年輕棋士忽然沒了興趣。
“真是模糊的說辭。”
棋室外。
夏持敬向年輕棋士匯報夏棲葉所說之事。
“派出叛徒嗎?還真是古老的策略,按他所言去做吧。”
夏持敬正想說話。
“那我……”
年輕棋士揉了揉打架的眼皮說道:“不需要擔心,逐鹿時代不乏互派釘子的事情,諸子時代互放消息也屢見不鮮。不過,該透露哪些信息,該說哪些話,該何時離開,我得為你好好想想,你可以先收攏些有意陪你離開的人。”
夏持敬正想說半山先生與鹽粒的事情,聽到年輕棋士的哈欠聲,知道是逐客令,只得放在下次,下跪叩拜,如同臣子般離開。
年輕棋士挑出一顆有裂紋的黑子,想到當年夏鬼玄與多羅一戰的場景。
“如此不省心的小鬼,當年那丫頭為何不把他吃掉呢?”
想到那丫頭寫的那些書簽,年輕棋士有些嫉妒。
“該不會真喜歡上那個愚蠢的小鬼了吧。”
業山之上。
獨照亭中。
小憩中的老人,靠著搖椅,一上一下,好似永恒的擺鐘,每次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當他睜開雙眼,看向東南的風都。
云川禪院的年輕棋士,也同時看向北方的業山。
還記得。
那是某個秋日。
山洪暴發。
一個抱著竹簡的憨厚男孩邂逅了一名坐著馬車的棋癡公子。
他們在山洞中,互談心事,憨厚男孩兒欲輔佐明君,成就一代賢相,棋癡公子欲承接大統,打下一片江山。
后來,他們做了一對君臣,鎮殺群獸,一統天下。
臣做了圣人,君成了瘋子。
這個夢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