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潮生與顧子檀都是前途遠大的后輩,徐養晦老爺子親自與他們吃了一頓飯,并以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態度教訓了陸潮生一頓,批評他剛過易折,投身夔門關太過急切,囑咐他一定要學會圓轉如意的道理。
一同來的竇爵爺自然一同入席,架子放得極低,他小徐老爺子一輩,執子侄禮,言談小心翼翼,沒有前朝奴顏婢膝那一套糟粕風氣,表面看來,是十分融洽的。
飯后,徐老爺子留竇爵爺閑談,徐照夜帶陸潮生幾人游覽虎阜勝景。
邊走邊看邊聊天,徐照夜與竇小夕兩人漸漸落后了,不知道說些什么。
陸潮生發覺徐照夜活潑許多,主動和竇小夕搭話,似乎聊得不錯,這也符合他的期望,她實在是個太聰明的女人,心有靈犀地把事情做了,不用他多說。
竇小夕人傻腦子不那么靈光,有徐照夜幫襯,以后能少走許多彎路。
沒停步等她們,陸潮生有一茬沒一茬的跟顧子檀扯淡。
顧子檀是那種跟誰都相處愉快的人,如果陸潮生愿意,也可以做到讓所有人喜歡。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般而言,是世家高門的必備素養,然而事實上,許多人做不到或不愿意做,至少在青春年少張揚個性的時候不愿意做。
通常陸潮生不愿意,所以顧子檀問幾句,他答一兩句,顧子檀也沒有露出絲毫不快。
顧家家教嚴格,顧子檀的一言一行都在規范之內,從不逾越。
這一點,陸潮生也不由佩服顧子檀。
下午,徐照夜派人將他們送到了長治高中。
晚上送別的宴席晚會,徐照夜待在虎阜山,沒去,這類活動,顧子檀幾乎從不缺席,提前到了會場。
竇爵爺樂呵地回家準備登門禮去了,倉促拜訪徐氏,一份不用太貴重但必須花心思的禮物必須補上。
老爸走了,剩下竇小夕,也懶得去看晚會了,對一個從小顏控到大的女人來說,晚會不可能有陸潮生好看啊。
她陪著陸潮生逛逛東山,專往人少的地方走,兩人安安靜靜地不說話,腳踩枯枝落葉的聲音清晰入耳,鳥語蟲鳴時不時響起,她也時不時看一眼他的側臉,一切都那么美好。
只是近黃昏。
東山頂上,幾對小男女趁著旁晚下課幽會,衣擺裙角隱藏在古樹枝葉間。
兩人踏上愛晚亭,落日西斜,晚霞染了半邊天,竇小夕有感而發道:“夕陽無限好啊。”
陸潮生聳了聳耳朵,走近崖邊,隱隱聽到擾動的氣流聲。
沒一會,轟鳴聲傳來,一架戰機從熔金般的晚霞里呼嘯而至,緩緩減速,近了后,才認出來,這是一架大型垂直起降飛翼隱形戰機,懸停在了崖邊上空,激起的氣流吹得愛晚亭附近落葉狂舞,樹木搖晃不停,新生的小樹喀嚓折斷了。
陸潮生與竇小夕兩人的身子也晃晃悠悠。
戰機上沒有刷編號,不知道隸屬于哪一支部隊,艙門被打開了,沒人出來,只有聲音穿透擾動的雜亂氣流和引擎轟鳴聲,不受影響地傳了下來,顯示說話的人實力不俗。
“夔門關陸潮生,上來!”
艙門離陸潮生站立的崖邊直線距離十米,戰機沒有降低高度,也沒扔下繩梯,說完一句話后就沉默了。
幽會的小情侶湊上來看熱鬧,陸潮生要去傳說中的夔門關,一下午時間已經傳遍了學校。
陸潮生明白,這是考驗他,跨越不了十米的高度,也就不必去夔門關了,去了也是送死。
武生巔峰,內力達到一息九轉的高速,助跑蓄力一步可以跨出十米,而要跳十米高,恐怕力有未逮,須要開天門踏上武爵之路后才能辦到了。
而陸潮生此時內力一息八轉。
騰躍十米高,須要借力。
“我送你上去!”
竇小夕弓步,雙手十指交叉,示意陸潮生沖步踏上她的手,合兩人之力,騰上十米高的艙門。
好風憑借力,沒有風,我竇小夕送你上青云!
能為你做的事,這次或許是此生最后一件。
竇小夕渾身一震,肌肉得到極大疏松后瞬間緊繃,鼓囊囊的胸口一起一伏,涌上一股悲壯豪情,激發出的內力運轉如潮,停在一息五轉大半年的內力恍然間再次提速,洶涌澎湃地周轉經脈,一息六轉!
陸潮生只看到她抿嘴凝目的肅然模樣,不知道她正蕩氣回腸的內心,拉著她起身站直了。
竇小夕喜笑顏開,“你不去了?”
陸潮生屈膝縱身一躍,探臂如老猿,扒住了艙門底邊,低頭看向一雙杏眼水光晃蕩的竇小夕,“我能上來,也能活著出關!”
說完,在幾對小情侶驚詫的目光中,不等竇小夕張嘴說什么,翻身躍進了機艙。
艙門關閉,引擎噴口轉動,轟鳴聲爆開,戰機飛入高空,突破音障,幾個呼吸間消失在了晚霞的流光爍金中。
竇小夕無聲地說了三個字,兩道珍珠似的淚水滑落臉頰,她伸袖子擦了擦,朝天際的小黑點揮了揮手,轉身步履如飛,留下一道道飄蕩的殘影,掠向東山深處。
一對小情侶走到崖邊,看到崖石上有兩個淡淡的腳印,像濕鞋踩出來的,男生蹲下,伸指頭輕輕一摸,觸感如砂石,腳印碎裂,劃出一個道道。
他爆了句粗口,“這特么是丹田漏水的人?騙誰呢!”
機艙里大概有兩張床那么大的空間,對于垂直起降飛翼隱形戰機來說,空間寬裕到奢侈,明顯是特制戰機,高速隱秘運輸人員的作用更勝過戰斗屬性。
機艙里靠壁坐著一個魁梧漢子,穿著一身板正的軍裝,沒有貼肩章臂章胸標等可識別的標志,他關上艙門后,對陸潮生點了點頭,就不再說話了,兩只眼睛炯炯有神,點了火的煙頭似的,盯著他上上下下地看。
關于夔門關,陸潮生想了解的太多,被不知道境界的高手盯得渾身發燙,沒了一點打探的心思,坐好之后,也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不能輸了氣勢。
或許是沒料到接的人敢與他對視,他兩眼微微瞇起,眼球卻愈發透亮,空氣漸漸起了變化。
陸潮生敏銳地感覺到了機艙內氣壓在快速升高,幾乎以三秒一個大氣壓的速度上升,五十秒后,機艙內氣壓到了十八個大氣壓。
十八個大氣壓,一般是普通人的極限,高壓之下,氮氣融入血液之中,擠壓氧氣的含量,會造成供氧不足,持續過長時間,能葬送人的性命!
陸潮生神色如常,沒有缺氧造成的蒼白臉色,讓那見慣天資超群武生的魁梧軍裝漢子也不禁高看了一眼,有心測一測他的極限。
機艙內氣壓繼續升高。
三十六個大氣壓下,陸潮生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白,他不得不改變呼吸頻率,吸入更多的氧氣,一番長吸慢出后,臉色漸漸紅潤。
那魁梧軍裝漢子坐直了身子。
四十個大氣壓,陸潮生氣喘如牛,仍舊瞪著他,大眼瞪小眼,即便帝流漿賦予他遠超他人的強悍體魄,也快堅持不下去了,想起家里傳下來真氣入肺的秘法,應該有用處。
某種意義來說,真氣是高階內力,或許可以用內力代替試試,陸潮生依照家傳秘法,引導內力,小心翼翼地走毛細經脈,試圖突破毛細經脈壁,進入肺部毛細血管,然而失敗了。
復雜問題簡單化不可取,有時甚至要命,內力不同于真氣,只能游走在經脈之中。
賭氣丟了性命,沒必要,陸潮生及時停止了作死,腦袋發暈,眼睛發花,看那魁梧軍裝漢子已經重影了。
那魁梧軍裝漢子探明了陸潮生的極限,控制氣壓緩緩下降,氣壓急劇變化,也會對人體造成損傷,他奉命來接人,不是來傷人的。真傷了人,說明眼光與真氣控制力不夠精準,太丟面子。
恢復正常氣壓后,他閉上眼睛,無聊地琢磨著,這是哪一家死馬當活馬醫的犧牲品?還是真的自信到了敢把最好的子弟送去夔門關打磨?
他只按照夔門吊墜的定位來接人,其他的信息,一無所知,也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