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選擇承認你的罪孽,在這一封認罪書上簽字,我們可以保證你不會被判處死刑。”大神官如此說道。
讓娜在第十六次審判之中第四次昏倒,審判被迫徹底的中斷了。審判圣女的消息鬧得整個帝國人盡皆知,但是體現在碧波港,一開始可是萬人空巷的歡慶。不過到了現在,就算是再仇恨讓娜的人,都不得不抗議那些非人道的超長審判。
其實最為重要的是讓娜的現況終于傳到了希斯那里,他以帝國政府的名義敦促卡佩碧波港政府尊重基本的人權。但是這一次的碧波港政府顯得極為強硬,面對希斯的壓力,面對大街上游行的人群,毅然決然的將讓娜從軟禁狀態投入底下秘牢。
雖然說是秘牢,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她在那里,秘牢只有南邊的墻壁上有一個小小的窗子,在天花板的拐角之處,每逢日月劃過,總是能夠有一束不多的光明從小窗落下,這就是讓娜最后的慰藉。
足足一個星期,讓娜都沒能夠在地牢之中見到一個人。其實不能夠這么說,有一個腦子有些小問題的家伙精蟲上腦,被讓娜用她最后的一點神力解決掉。雖然說再也沒有人來煩她,但是讓娜已經不能保持那種超越凡人的肉體了。
風凰早在一個月之前就不知所蹤,雖然料想這些革新黨不會對她做些什么,但是卻使得讓娜徹底的斷了治療與休養。地牢之中極為潮濕,每日讓娜都被無窮的痛苦所纏繞。
頸椎與新生的心肺,這是神力侵蝕最為嚴重的兩個地方,已經漸漸地在皮膚上有一些灼傷的痕跡。更是干擾到了她的神經系統。今天讓娜從投食的巨響之中醒來,她發現自己的左手的小指、無名指包含一半中指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她什么都不懂,但是還是知道恐懼的。
能夠使讓娜唯一欣慰的,是自己的頭發又能夠披到肩膀上了。在一年半以前,這還是烏黑濃密的秀發,現在已經被自己的神力侵蝕的稀疏了不少,而且已經完全的成為了白發。原本充滿了蛋白的面龐竟然也出現了皺紋,這只是十八歲的姑娘而已。
門外又響起了鎖鏈與門的合頁夾擊聲,這不是衛兵換崗的時間,讓娜也不愿意多想。沒想到這扇一個月沒有開過的沉重鐵門也發出了聲響,讓娜下意識的瑟縮在床上,雙手緊緊地抱住膝蓋,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大門的方向。
沉重的門緩緩的打開,站在門口還提著一盞電燈的人,是大司祭索莫拉。俗稱為大神官人,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讓娜。
“好久不見了,圣女殿下?!贝笊窆俚恼f道:“看起來,你的氣色還算不錯嘛?!?p> “這算不錯么?”讓娜一個月未曾開口,在說話時明顯生澀了,配合著更加沙啞的嗓子,淡淡的問道:“風凰大神官呢?我需要一些治療?!?p> “這些都好說,都不算什么事情?!遍T外的衛兵搬進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大神官將電提燈放在桌上,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推到了讓娜的方向。
大神官坐下了,看向已然縮在床上的讓娜,說了開頭的一番話。
“這些是什么?”讓娜看向那一封厚厚的牛皮紙袋,無所謂的問道。
“第一張,這是你的認罪書。我已經幫你擬好了文辭,我可以讀給你聽。如果你要自己去寫,我也可以給你一張白紙?!贝笊窆賹⒁粡埞P跡娟秀的認罪書攤在桌上,放上了一支自來水筆。
“剩下的,這一厚沓子的是對你的判決書,你看一下,如果沒有什么疑問,下一次的審判之時,這就會成為最終的判決。還是那一句話,只要是認罪的人,就不會被判處死刑。”大神官緩緩地將這一厚本的判決書放在認罪書的旁邊,整理的一絲不茍。
讓娜沒有動,只是問道:“大神官……閣下,果然是死刑么?”
讓娜最初還有些希望,自己可以無罪的走出這間深邃的城堡。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車輪戰,讓娜已然變得麻木不堪了。這是最好的刑罰了,為了結束這種無休止的折磨,沒有一個人會錯過走出這里的機會,所有人都會在認罪書上簽字,所有人,從無例外。
“可以不是,你所犯的罪太多太深,能夠免除死刑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這樣子了?!贝笊窆倮暇疅o波,看著讓娜無助的樣子,還是說道:“讓娜,我認識你很久了,現在只要免除死刑,后面還有很多的能夠操作的地方。”
“已經沒有人能夠幫我了,算了吧?!弊屇鹊坏恼f道:“人的心能夠堅強到什么程度呢?這些審判不過就是對所有人的羞辱罷了。梅、羅莎蒙德、戴安娜、多米尼克、西頓、列奧、米斯達、夏太爾、我的父親、母親、兄長、姐妹,你們可以讓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個證人席上指證我,這就夠了。唯一一個沒有背叛我的人,還是你們沒有辦法綁來的。我還能夠怎么樣呢?”
“沒有這種事情?!贝笊窆僦荒軌蚍裾J,剛準備開口,沒想到讓娜突然有點興奮的打斷了他。
“哎,我突然想了個小笑話,我講給你聽?!弊屇戎逼鹆搜?,清了清嗓子,正式的說道:“一位七十歲的貴族對孫子說道:‘我們政治家的任務就是鋤強扶弱?!瘜O子問道:‘那為什么你們審判圣女,不去提審尤利希斯呢?’‘因為他太強了?!渭艺?。”
聽了自己的笑話,先把自己給逗笑了。讓娜的笑聲很有感染力,甚至連大神官都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讓娜是他很喜歡的孩子,只是現在局勢如此,也不得不這么做了。
“看看吧,如果你能夠下次照著念的話,就更好了?!贝笊窆僬\懇的勸說道。
讓娜終于站起了身,審判時長時間的站立已經開始損傷她的身體了,有些彎曲的腰,不斷打顫的小腿,還有不自然沉下去的肩膀。讓娜拿起了這一份認罪書,只掃了一眼,就將它扔在了桌子上,說道:“我不認識這種語言,有帝國語的版本么?”
“卡佩的內部文書,只能夠使用正式的卡佩語,這是法律規定。抱歉,讓娜?!贝笊窆贀炱鹆诉@一份認罪書,問道:“需要我讀給你聽么?”
“算了吧,我的卡佩語說的也不算好?!弊屇刃r候最開始說的是充滿著帝國北部口音的帝國語,隨著家鄉被劃歸到了卡佩之后,為了防止動亂,遷徙到了卡佩內部的家庭,也一直對她說著帝國語。至于讓娜的卡佩語,還是日后一句一句學來的,自然算不上精通。
“這樣,你就簽字吧。”大神官依舊將認罪書放在了原來的地方,將那支筆抬起,遞給了讓娜。
讓娜接過筆,又問道:“最后的審判,會是什么樣子?”
“會在城中心的高臺之上?!?p> “不是偷偷摸摸的?”讓娜還是擔心的問道,比起不公正的審判,一場私下的判決是最為過分的侮辱了。
“不是偷偷摸摸的?!贝笊窆俅_定道,他本來認為自己活了七十年,能夠經得住一場私下的無恥審判,然后將讓娜如棄犬一般偷偷處死。但是他還是做不到這一點,如果要找一個詞來形容,大神官想必更加傾向于‘底線’。
“我的家人呢?”讓娜擔心的問道:“他們怎么辦?父親是一個膽小的人,母親則并不會思考些什么。至于妹妹們,她們都還小。”
“凱旋領會有一處一百畝的莊園,這足夠了。你還有很多的東西寄托在多米尼克那里,他自然會將那些轉交給你的家人,你不用擔心?!彼髂瓫]有任何要欺騙讓娜的必要了,他終于可以直視著讓娜疲憊但是純凈的眼眸,平靜的訴說著對她家人的安排。
“我的朋友們呢?多米尼克、夏太爾、戴安娜他們,他們會怎么樣呢?也會受到審判么?”讓娜是一個愛擔心的人,她還是問道她在戰爭中交的那些朋友們。
“他們都有公職,不會被你牽連的??ㄅ暹€需要他們來保護,理查也不能將所有的人都送上審判庭,你放心好了。”索莫拉一個個的介紹到:“軍人們依舊會留在軍隊,多米尼克他們還需要參加下一次的北伐,為了人類的生存而努力。梅、羅莎蒙德和戴安娜,在內戰結束后回去帝都,參加大公召開的國是會議。西頓伯爵是最優秀的,他很有可能去水泗領領政,他確實是很優秀的貴族。這樣,你放心了吧?!?p> “我的確是放心了,這樣子就好。”讓娜流利的簽下自己的大名,“讓娜·波爾克榮譽子爵”。
索莫拉仔細的將墨水吹干,小心翼翼的將認罪書放在一個木制的夾板之中,確保它不會被弄臟,不會被弄出褶皺。索莫拉將視線再一次落到那一厚沓的判決書上,勸道:“看看吧,至少心中有個底。確保這上面寫的都是事實,這將是一場完全公開的審判。”
“算了,你就告訴我,會怎么判吧?!弊屇纫讶皇遣粓笕魏蜗M€是習慣性的問了一句。
“修道院吧,預計會判你去修道院潛修。我會爭取讓娜去大公國的修道院,后面的事你找大公就好了。安心了吧?!彼髂膊恢雷约涸趺茨軌蛘f出這一大段的話來,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了。
“你為什么做神官?為什么不選擇灌注神力呢?我相信教會是有著手段來進行神力灌注的吧,按照你的操控,失敗的幾率應當不大?!弊屇戎匦伦嘶厝?,簽下了認罪書的她,一下子卸下了萬斤重擔,又有一種難言的氣質浮現了出來。
索莫拉聞言一愣,良久,才說道:“我不是什么偉大的人,最開始我是為了讀書才進入教會,然后就工作了六十年的時間,很平淡,很無趣。我知道生命神官們的一句話,‘生死有命’,但是我恐懼死亡,那是一種未知、迷亂、虛無的期待,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恐懼的陰影愈加在心底里滋生。我的理智在規勸我,我的情感在告誡我,但是我還是無法承受僅有的失敗?!?p> “如果你想要神印的話,讓我來幫你灌注吧?!弊屇韧蝗徽f道:“神印使的壽命普遍可以達到一百五十歲,你如果恐懼死亡,不妨試上一試吧。”
“會失敗么?”索莫拉也不驚訝,平淡的問道。
“你的受性出乎意料的好,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弊屇葘H剩的神力凝聚在指尖,像一朵小火苗一樣不斷地閃爍著,說道:“我只需要刻下神紋,再給你一點藥引子就是了。你本身就有豐沛的神力,這很方便,之后你就可以接觸神力之源。怎么樣?”
索莫拉問了最后的一個問題,他也沒有想到讓娜能夠提出這一項。但是他信任讓娜,他是最信任讓娜的人了,沒有絲毫懷疑的問道:“你為什么想要這么做?我是審判你的人?!?p> “我需要留下些什么。有人形容我為卡佩璀璨的流星,流星也需要有一個歸宿,我希望你可以使用我的神力,為了卡佩做更多的事情。因為就這樣退出這個舞臺,我不甘心?!弊屇鹊谝淮文曋髂难劬Γ瑥难垌?,滿溢出來的是不甘與堅定。
索莫拉發現自己無法拒絕,為教會服務了一生的自己,發現自己的靈魂是如此的卑微。他只能夠同意下來,說道:“我該怎么做?需要很久么?”
“露出你的前后心口,我會用神力銘刻神紋?!薄皶磫??”“會,忍著一點?!?p> 祭袍被索莫拉脫了下來,露出衰老但還算得上健康的上半身,布著一些老年斑。
讓娜有些解氣的將如小刀一般的神力刺入索莫拉的后心口,沿著神力之中蘊藏的奇異神紋,滑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