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三十年，當年天下武評更迭，風頭正勁的你父親馮才韻以九竅長生穩居第一，而第二則是你母親軒轅雪，第三則是你師傅李良生。”

　　老翁坐在石凳上，神色中仿佛陷入了無邊的回憶。

　　“天下前三被這三人包攬，而這三人又是多年好友，馮才韻與軒轅雪兩人皆為長生境，便想著兩人一同開得天門，入了那人人想入的神仙。”

　　“哪有那么容易啊，那一年你才兩歲，你父母便窺得天地大道一隅，開了天門。那一日，南山彩云霞光，風嘯猿啼，那奇景引得天下多少豪杰向往。可天門雙行哪有那么容易啊，大家都想得過于簡單了。”

　　老翁一嘆，神色黯然接著道。

　　“并不是開了天門，渡了天門劫便能修得神仙的。這個時代，多少人忘了那天門劫前的人世劫？”

　　“天地大道，在于無情，以天觀人事，不予慈悲。這人世劫就是無情劫啊，斷了紅塵念想，斷了人間情絲。”

　　“原來天門開的都是虛幻，這場天門雙行從本質上來說，只是一場人世劫同天門劫的結合。”

　　“天門猛然崩塌，南山頂上霎時間聚集起了陣陣劫云，劫云翻滾，內有雷龍翻騰。”

　　“而你父親則是一聲怒吼，以身做解，解了你母親的人世劫與天門劫。渡你母親軒轅雪飛升天門。”

　　“那一日，是歷屆武評中唯一一屆沒有長生境的一屆武評，馮才韻身解南山，軒轅雪南山飛升，李良生再不出齊云。這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老翁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沉默的馮長生。

　　心中一嘆，這孩子，大抵是還沒回過神來吧。

　　“你被交給了你舅舅軒轅刃白撫養，也就是你面前現在站著的這個男人。”

　　說到這里，一直沉默著馮長生才有了一點反應，望了一眼軒轅刃白，便仔細端詳著這個男人的面容。

　　雖然人已中年，但是掩蓋不了曾經那瀟灑的模樣，一雙眼神仍是炯炯有神，鼻梁挺拔，眉宇似劍。

　　這就是自己的舅舅嗎？

　　“十六年前，我以天道策的名義將你帶到南山，亦或者說是搶？不過都過去了，我本意以你為棋，同天道對弈，直到前幾天你舅舅軒轅刃白找上門來，和我大鬧一通。”

　　老翁說著說著瞥了一眼站在那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見老翁看來，咧嘴一笑。

　　“我才發現，我有多可笑，將這等大事放在你這么個孩子肩上，實在不夠穩重。”

　　老翁說完，大袖一揮，空中開始聚起淡淡光芒，這些光芒上下跳動著，慢慢演變成一方棋盤。

　　老人再一攬衣袖，棋盤上出現了一副黑白殘局。

　　此中白子雜亂卻有合圍之勢，黑子少卻自成一體，只是這棋面對黑子屬實不太友好。

　　老翁捻起一顆黑子，卻將黑子置于白子腹地。

　　“你說，這一顆子能翻得了天嗎？”

　　老翁搖了搖頭，嘆一口氣，不去看殘局。

　　“為何不能贏？”

　　馮長生眼神一定，看向棋盤，他，要做這顆黑子，翻了這天道。

　　老翁嘴角噙起一絲笑意，卻不言語。

　　······

　　晚春時節的雨不同夏季那么急，又不同秋雨刺骨。

　　竹葉尖垂下的一滴露，被一道劍氣猛然震落，落在那地上的野草上，又順著草葉滑落。

　　南山已經下了兩三天的雨了，馮長生不急著趕去江南，南山離江南杭州府不遠，再過些日子，從南山出發，去到杭州府也不遲。

　　此刻的馮長生坐在竹椅上，雙眼發呆的望著小院里下起的綿綿細雨，剛才練了會劍，卻是心里始終不太安穩。

　　聽著雨聲，馮長生心里感覺安心許多。

　　身旁有腳步聲，大概是那不太熟悉的舅舅，馮長生也不轉頭去看，只是淡淡來了句。

　　“雨好？”

　　“潤則天地福澤，濫則世間疾苦。”

　　“云層之中真有仙人？”

　　“大概是有的，只是喜歡藏頭露角，惹人猜忌。”

　　中年人回答著馮長生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卻是不言其他。

　　“人世真有轉世？”

　　馮長生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上這么一句讓軒轅刃白沒準備的話。

　　“何出此言？”

　　“這些日子，在夢里總會有一個男人立于山巔，一劍破天道的影子，不知為何，很是熟悉。”

　　馮長生伸出右手去接那屋檐滑落的水珠，那水珠從馮長生的手指縫隙中劃過卻仍舊墜落在青石板上，濺起一小簇水花，霎時間消失不見。

　　“大抵是有的吧，畢竟仙人都存在。”

　　“那~，若是逆天而行，是否可以不像這一滴雨水。”

　　馮長生停頓道，右手甩了甩手上的水漬。

　　“多半可以吧，我輩修道雖是順應天道，卻又是逆天而行。”

　　“那不要這一身氣運也罷。”

　　馮長生站起身來，向著屋內走去，背影似乎有一絲倔強的意味在里面。

　　······

　　天道策天機臺上，天下氣運圖中齊云原本亮如星辰的光芒瞬間消散，只剩一絲仿佛風中殘燭般的光芒一閃一閃。

　　齊云山中，一身黑袍的道士李良生見那池中金蓮連枯三朵，一言不發。

　　只是良久后，默默嘆出一口長氣。

　　希望齊云一切都好吧。

　　······

　　馮長生不修天道了，這是馮長生在下雨天決定的。

　　他要和這天道爭上一爭，他怕哪一天二兩山楂和他會重演父母的那一幕。

　　這一日，南山小院上空烏云密布，風雨大作。

　　馮長生閉起雙眼，一步一步邁著長生步，腳踩金蓮。

　　一遍又一遍，直到腳下的金蓮逐漸融化。

　　他才停下，深吐一口氣，竟是將那一口氣運吐得干干凈凈。

　　“現在，大家都一樣了。”

　　馮長生心里想著。

　　而那一口氣運飄散在天地間，卻又凝聚在南山上空，逐漸成為一朵祥云，向著漠北飄去。

　　“奇了怪哉，這天下間竟然還有人會牽引祥云，還是漠北那邊的人？”

　　老翁看著飄走的氣運祥云，一臉疑惑。

　　“這以后，都得靠他自己了。”

　　老翁身旁的軒轅刃白長嘆一口氣，看著院中的馮長生，心疼道。

　　“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