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趙府，趙老太太在正廳里坐立不安。

　　“娘，您就安心吧，學敏沒事的。”趙老太太的兒媳婦孫氏安慰道。

　　趙家是縣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世代經商，頗有資財。

　　趙老太爺得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趙宏，娶妻文氏，岳家是行伍出身。

　　小兒子趙達，雖然體弱，卻考過舉人。娶妻孫氏，岳家是一州府尹。

　　趙老太太因小兒子身體緣故，更為偏疼，連帶趙達的兒子趙學敏也更受寵愛。

　　“怎么不擔心，學敏哪次回來不是先來我這里請安，沒見過回來后直接把自己關在書房的。”

　　趙老太太想直接沖去書房，卻又克制著。

　　“說不定是鬧了矛盾，正常得很。”孫氏顯得比較淡定。

　　“娘，您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們就去書房瞧瞧。”孫氏建議。

　　趙家書房，趙學敏坐在書桌前，桌上放著白紙，卻一字未寫。

　　他就是付子莘此前在路上遇到的少年。

　　趙學敏喜歡讀書，雖然天資不高，卻非常努力。

　　只要讀過的書，他都花時間背了下來。

　　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讀書，可以說是廢寢忘食，就是在路上也會拿著書誦讀。

　　家里人都夸他有出息，偏偏不知哪里來的人竟然說他讀書讀傻了。

　　少年第一次被這樣說，心里氣不過，非常難受。

　　但是趙學敏很快又振作起來，他還沒完成今天的讀書任務，還得借別人的聽課筆記抄一份。

　　“趙小刀，堂兄可回來了？”趙學敏找來自己的隨從。

　　他本是和祖父去臨縣走親戚，突然聽說名師李毅先生到了思明縣，他直接讓小廝趕了車就回來。

　　而自家祖父和隨從都被他丟在了臨縣，趙老太爺知道了，帶著人緊著追上來。

　　“回少爺，常山少爺和修文少爺已經回來大半個時辰了。”

　　自家少爺經常去找兩位堂少爺討論學問，他老早就派人盯著。

　　趙常山和趙修文都是趙家分支的年輕一輩，因成績突出，被接來府里伴讀。

　　此次李毅到臨淵學堂講課，趙常山和趙修文都去聽了。

　　“常山，李毅先生不愧是大家，講解明白易懂。”趙修文感慨道。

　　“可不是，先生講的每句話我都記了下來。”

　　趙常山小心握著聽課筆記，讀了一遍又一遍。

　　“唉，等會兒學敏表弟肯定會來。”趙修文給趙常山眼神示意。

　　趙常山臉色變得很難看，“那個讀死書的傻子！”

　　“噓，小聲點，這可是在趙府，被他們聽到了可就不美。”趙修文提醒道。

　　這院子里也就他們兩個人在，什么話說不得？

　　趙常山毫不在意。

　　……

　　“學敏這是從常山他們院子出來吧？怎么臉色這樣？”

　　趙老太太和兒媳孫氏正好撞上趙學敏。

　　趙學敏一下子沖到趙老太太面前，眼里噙著淚，“祖母，我是不是很笨？”

　　“我的乖孫，你不笨，聰明著呢。”

　　“那是我讀書不好？”

　　“你讀書那么用功，取得的成績和進步我都記在心里呢！”

　　“可是為什么連堂兄也說我讀書讀傻了？說我是死讀書？”

　　少年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什么？”趙老太太一聽，氣得差點昏倒。

　　“你們都是騙子，哄著我玩！”趙學敏紅著眼，跑回了書房，嚎啕大哭。

　　……

　　付子莘打開房門，竟然看到少年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外。

　　“你……”

　　“你憑什么說我讀書讀傻了？”少年直接開口問道。

　　付子莘在那之后很快就忘記這事了，但看到少年固執的模樣，她在想之前是不是說錯話了？

　　“是我沖動說錯話，畢竟也不了解你。”付子莘道歉。

　　少年突然抬起來，“不，你沒說錯，我就是讀書讀傻了。”

　　付子莘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

　　“我家車夫看見你了，所以跟著找過來的。”

　　“你識字嗎？”少年突兀的問。

　　付子莘點點頭。

　　“那你也會讀書吧？”少年繼續問道。

　　“嗯。”付子莘應了一聲，不知道少年問這個干嘛。

　　“請你教我讀書！”趙學敏作揖懇求道。

　　“什么？”

　　“我想向你學讀書。”少年堅定地回答。

　　“呃，這個問題，還是要慎重考慮的。我想你家境應該不錯，請一位名師想來不成問題。”

　　少年家里有馬車，衣服也都是綾羅綢緞，想來是富裕家庭出身。

　　“不，家里請的講師只會看在我祖父面上夸我，即使作業做得不好，也不會被罵。”

　　“那你為什么篤定我能夠幫助你？”

　　“我就知道。”只有你，一看見我就說出我的問題。

　　“不好意思，請回吧，我教不了你的。”付子莘毫不猶豫地拒絕。

　　“為什么？”少年站在大門口不肯走。

　　“因為我是女的。”付子莘盯著少年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趙學敏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你……”

　　付子莘擺擺手，“你回去吧！”

　　雖然她的目標是找份教書的清閑工作，但是沒有興趣給富家少爺當導師。

　　他家的下人都那么囂張，家中大人可想而知。

　　她看著少年失魂落魄地離開。

　　沒過一會兒，少年抱著一堆書籍紙張又敲響了付子莘家的大門。

　　“誰呀？”

　　付子莘把門一開，又是他。

　　少年不由分說地將書和他寫的大字塞到付子莘手里。

　　付子莘想將東西還給少年，少年不收，一不小心，書籍紙張散落在地。

　　紙上的大字，端正清秀，筆力很穩，字還是不錯的。

　　少年蹲下去撿，付子莘清楚地看到少年手指上的老繭，厚厚的一層，應該是經常練字造成的。

　　趙學敏蹲在地上，低著頭，一邊撿書一邊背。

　　付子莘安靜地聽著少年背書，直到背完。

　　她從來毫不掩飾對于勤奮努力的人的欣賞，付子莘看到了少年好的一面。

　　“你叫什么名字？”付子莘問。

　　“趙學敏。”

　　“你現在還是認為我可以幫到你嗎？”

　　趙學敏大家出身，付子莘怕他對于出身或者性別會有成見。

　　“是的，請教我！”少年低頭說道。

　　“首先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是一個女的，也沒有任何功名，不過平民出身。即使這樣，你也愿意？”

　　趙學敏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的收費很貴的。”付子莘沒來由地說了一句。

　　“沒關系，我有很多零花錢，都存著沒有用呢。”少年欣喜地表示錢不是問題。

　　“以后叫我付先生吧，趕緊回家，明天帶了學費再來。”付子莘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