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通往三層的樓梯上,金昂以爆炸級的音量嚎了出來。施信趕忙在他面前擺手,示意他安靜一些。樓道內的回聲散去后,金昂壓下聲音,對著施信亂七八糟比劃一番:“全都忘了?你是誰、這是哪、以前干了什么……全沒印象?”
施信點頭,繼續往三層走。金昂并非當事人也有這么大的反應,他自己卻如之前幾日一樣,心情無比平靜……就好像記憶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那這個名字……‘施信’對吧?這是你的名字?”
“嗯,記憶里只剩下這一點了。”
給了金昂回應,施信走過轉角時,后方突然來了一股力。金昂搭住施信的肩膀,笑得無比燦爛:“那不就行了!不然我可不知道該怎么叫你!”
聽了這話,施信僵著身體左右晃了晃,差點沒能踩穩下一級階梯。金昂立刻松手,舉起雙手往后仰。這下要摔倒的換成了這位,身體呈現出一個明顯的后倒姿勢,幾級階梯下保持沉默的蒼寧喊出聲來:“金昂!”
“啊啊啊啊啊——欸嘿嘿,安全!”雙臂向前伸展了幾次,金昂成功在樓梯上站穩了,一個比樓道內光線還要奪目的笑容展現給了兩人。蒼寧要幫忙支撐的手還沒收回去,金昂干脆和下方的朋友擊了個響亮的掌,隨即向施信揮揮手,三人繼續往上。
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烏龍,最后一段路程中,只有腳步聲在走廊內回蕩。施信走在最前面,第一個從平整的樓梯地面踏上柔軟的地毯,進入三樓范圍。
這里的裝潢又和施信去過的幾層不太一樣。僅夠兩人并行的走廊左右,原木色的房門嵌在墻內,淡黃的燈光照著米色的墻壁與亞麻色的地毯,營造出了讓人想睡覺的安靜氛圍。房門上方標注了房間號,走廊盡頭的左手邊,正是310房間,也是他們的宿舍。
“咔嚓。”
房門打開了,宿舍的全貌就此顯現:進門一小段走廊,左側是一排四個高至天花板的柜子,右側則是敞開的洗漱臺以及用毛玻璃推拉門隔開的洗手間和浴室;再往里走,右手邊兩架上下床已經配備了必要的被褥和枕頭,左手邊兩張書桌面對面拼成方形,被分成“田”字型四個小格的鐵皮柜貼墻角放置;從陽臺門投進的光線照在純白的墻壁和木質地板上,些許灰塵正因為幾人的進入在空氣中舒展身姿。總之,是個生活環境良好的四人間。
“厲害厲害!”金昂一邊感嘆一邊擠進宿舍,在有足夠空間的平地內到處亂看,還探頭出去打量陽臺,聲音從陽臺門外飄回來,“好大的陽臺啊!應該能翻個跟斗吧?”
施信一怔,外面立刻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隨后,金昂拍著手上的灰塵回了房間,捋了捋本就不長的袖子,顯然是已經身體力行地體會過陽臺的大小了。
“收拾東西。”施信還在發愣,蒼寧過去拍掉金昂衣服上沾到的灰,打開了不知何時放到宿舍里的大包。金昂“嗷”了幾聲,蹦到蒼寧身邊,拆開了另一個包上的包扎帶。
這一刻,施信才有了自己的確忘記了什么的實在感。他坐到和書桌配套的椅子上,安靜地看著兩個剛認識的舍友將私人物品從行李中取出。這的確是他們即將生活至少三個月的宿舍,但施信擁有的一切只是身上這套容隱送他的衣服,而在金昂和蒼寧的行動中,屬于他們的物品正將宿舍的空間填滿。
“對了施信,你睡哪張床?”金昂用力將一件有些像手工制作的衣服從包里拽出,丟在靠門下鋪的衣物堆上,大聲問。
施信猛地一抖,剛才在眼前一閃而過的某個場景消失不見。反應了片刻,他才意識到剛才金昂問了什么,隨手指向靠窗的上鋪:“這個吧。”
金昂回頭和蒼寧糾結剩下的床位分配問題了,施信松了右手的勁,手掌輕按桌面,從半起身的姿勢重新坐回椅子里。
才見面不到一小時的金昂帶著一身自然到極致的熟絡氣場,仿佛可以和每個迎面而來的人成為好朋友。就連沒有任何記憶,明顯與“可疑”二字相關的施信,也被他帶著多了些話。但在他身邊的蒼寧又是另一個極端,沒有表情、不多說話,也沒有多余的動作……
望著那邊,施信再次搖頭,剛才一瞬間出現在眼前的畫面再次被驅散,卻又很快重現。宿舍中央清晰出現的鴻溝來自于“記憶”這個她本以為并不重要的東西,但在對面二人與他的比較中,區別已經很明顯了。
“與他人的聯系”、“與過去的聯系”……這都是他缺少的、也是鑄成那道虛擬鴻溝的零件,在找到記憶之前,也將一直缺少下去。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我去開。”施信迅速打開門的同時,一個包直直撞向她懷里。深灰色光芒綻放,施信手忙腳亂地接下被空氣短暫固定在面前的大包,才有閑心去看看門口是誰。
在被包裹擋住的視線縫隙間,有個淺栗色的發頂,施信沒看錯的話,正是在二樓有一面之緣的林凡凡。然而少女正低頭飛速記錄著,沒有半分說話的意思。
“那個……”
“感謝數據!果然很有趣啊施信!”林凡凡搶在施信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前,甩了甩手腕,一蹦一跳地往走廊那邊走。剛走出兩步,她突兀轉身,指著施信放到地上的大包:“那個是部長給你的,我只負責傳達!哎呀好忙好忙好忙……”
沒有給施信留下任何提問的機會,少女加快腳步走遠了。無奈蔓延全身,施信只好關上門,拖著包裹回到房間內部。
聽到關門聲,金昂從幾乎淹沒了他的零碎物品中艱難地探出身體,湊到施信旁邊:“是什么?快打開看看!”
在某些場合,金昂孩童式的好奇心對行動有很大的催化作用。施信本還有些猶豫,有這么一句話推動,便慢慢拉開了包的拉鏈。第一個映入他眼中的,是最上面對折數次的紙條。
“施信啟:為了之后行動方便,我私人送了一些必需品給你,試用期加油——容隱。”紙條被整齊疊成一個小塊,字跡也是工整至極的,唯有末尾的簽名飄逸到好像能從紙上飛出去一樣。施信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直直盯著那一行文字,陷入沉默。
或許他真的有非常強大的運氣……無論是到達的地方,還是遇見的人,都將“善”字擴展到了一眼望不到邊的程度。這樣的話,即使失去記憶,應該也沒關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