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到了晚上了嗎,這應該算我們暫時勝利了吧?”
“嗯......拉斯洛先生,我覺得您的話有兩個問題。”
累到幾乎站不起來了的胡浩博,仍然沒有放棄自己吐槽的本職工作。
“第一,咱們這邊現在也說不上什么暫時的勝利,畢竟突厥人還沒撤退呢;第二,我看這城里的光芒,可不像是晚上啊。”
“被你說中了啊,確實還沒法松懈。”
城內的火焰仍在燃燒著,但是在內城的城墻之上,早已沒有了奧斯曼士兵的蹤影:在火勢逐漸轉大的時候,城外的奧斯曼士兵都放棄了支援的想法,使得內外的敵人分開而首尾不得相顧;而這些之前尚在奮力爭奪戰功的奧斯曼士兵,無論是希臘人、斯拉夫人還是突厥人,在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也失去了斗志,結果明明之前還能僵持住甚至略占優勢的敵人瞬間就變得任人宰割,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內就被全部解決掉,甚至尸體都已經被匈牙利人清理干凈了。
“之前,我還看到一個士兵為了防止那些異教徒把星月旗插在城墻上,不惜抱著敵人跳下了城墻的......”
“啊啊,是的,我也看到了。”
青年的眼中不僅有遠方的火光,還有一點惋惜。
“那個大叔名叫杜戈維奇·提圖斯,我剛才問了他的戰友了......雖然我以前也見到過他,但是還是沒有記住他的名字......唉,我們失去了一些多好的士兵,多好的人民啊。”
“只要有他這樣的人,我覺得貝爾格萊德和匈牙利就不會陷落了。”
“前提是要有——你看托馬斯先生,我們的雇傭兵可比我們那些貴族手下的士兵勇猛多了,也賣力多了。”
“您說了和馬蒂小姐完全一樣的話啊。”
“因為我們是親兄妹啊。”
說到“兄妹”兩個字的時候,拉斯洛四處張望了一下,卻沒有發現少女的身影;以為是因為劉海遮住了視線的他,又把視線中的棕發撩到一邊,但是依然沒有看見馬蒂。
“哈,不過在這方面她就和我不一樣了,至少我不會這樣不打招呼就消失了。”
*
“......馬蒂?”
連多余的思考都不用,兩個人直接奔向了堡壘中的臥室;而正如胡浩博與拉斯洛所料,馬蒂和喬萬尼神父兩個人,正坐在雅諾什的床邊。一直緊皺著眉頭的老人,見到胡浩博和拉斯洛進來了,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喲,你們倆回來了......那應該是暫時可以喘口氣了吧?”
“您這個情況讓我覺得根本沒法松口氣啊......”
“你們可得好好說說雅諾什先生,剛才他的仆人可是和我說了,被送回來之后他又不放心,想要起來到城墻上巡視去,結果還沒走出臥室就暈倒了。”
還沒等臥病在床的匈牙利攝政王發話,喬萬尼神父先張口了。
“我最先知道這個消息了,但我怕影響你們指揮的時候的心情,就沒有告訴你們——結果剛才守城戰剛結束,馬蒂就火急火燎地過來了,比我還快。”
“醫生是怎么說的?”
“醫生推薦我們虔誠地祈禱,所以我就來這兒了。”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一般的藥物沒有作用了”?事實的確如此,但不是在何時何地說出事實都是好的。現在的胡浩博可不想說出這么無意義的實話,只是想和周圍的人一起,為雅諾什·匈雅提作出不知道還能做幾次的祈禱罷了。
“也就是說,我這把老骨頭是沒什么用了呀。”
雖然胡浩博沒有說下去,但是一旁的老人還是接過了話茬。
“之前我還在想到底為什么會在這種時候病倒,但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我承載了那么多期望,但卻從來沒有實現過,反倒是讓那么多人為了無法勝利的戰斗而殉道......喂,喬萬尼神父,這種情況在死了之后應該去地獄的哪里啊?”
“您安心的歇著吧,這種事情可不由我來裁定,只有主才能決定這一切。”
神父輕輕地把手放在雅諾什·匈雅提的肩膀上,把剛剛坐起來的他扶回了床上。
“而且......就我個人來說的話,我看不到您會進入地獄的理由。從先知耶利米到圣伯多祿,再到距今不久的托馬斯·貝克特,他們都有著沒有實現的夢想,然而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達到。但是,天主會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惡人終會得到懲罰,而善良虔信的人哪怕沒有成功,也不會減低他們行為之中半分的光彩的。”
“把我和這三個名字并列,我真的是愧不敢當啊。”
老人苦笑著閉上了眼睛,就這一小會兒的談話就已經讓他勞累萬分了。
“拉斯洛,你們已經把防務組織好了,不需要我親自去巡視了吧?我正好也需要再休息會兒——雖然精神上還是想戰斗去,但是肉體上已經承受不了了啊。”
*
“雅諾什先生已經睡著了啊......”
沒過幾分鐘,白發老人的呼吸就變得均勻了起來。雖然這一天里他僅僅帶領了一小會兒軍隊,甚至醒來的時間也沒有幾分鐘,但結核病侵蝕的不僅僅是他的肉體,就連精神上的耐力也在一直被消耗著——明明在幾個月前,還是連發三箭射倒三只野狼的,身手矯健的老人,現在卻已經瘦得快要皮包骨頭,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了。
“是啊,希望他的病情能有好轉吧。”
神父默念了幾句禱文之后,把自己的護身短劍放在了老人的床頭。
“走吧,孩子們,不要打擾他休息了。”
“可是,雅諾什先生的狀況......”
“你們這樣不離不棄的樣子,雖然讓我很感動,但是雅諾什先生一定是不想這樣的吧——如果你們時時刻刻都陪伴在他的身邊,對他的病情噓寒問暖,他的確會感到欣慰,但恐怕更多是覺得自己成為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累贅吧。”
神父站起了身,輕輕推開了臥室的大門。
“有什么想說的話,咱們就去堡壘頂層的露臺吧。那里除了上帝以外,人間是沒有人能聽到我們說話的。與其在這里和雅諾什先生互相擔心,不如還是換個地方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