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蘇丹親兵”的軍隊后退了。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那個令所有奧斯曼人頭疼的“白騎士”,或許是因為被那一波齊射打亂了陣腳;總之,他們對于城區的軍隊的追擊終止了。幸存下來的軍隊,慌不擇路地退入了城門之中,費了好大一股勁才把那扇大門關上。
“呼......亨里克,扶我下來一下。”
話音還沒有落,騎在馬上的老人就已經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幸虧胡浩博和他身后的拉斯洛及時扶住他,他才能安安全全地下馬,而不是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
“爸爸,我早就說了你不能這么逞強,你還非要來......趕緊的,我和亨里克扶你回去休息去......”
“咳咳,是這樣的......我這副老骨頭,恐怕也就只有嚇唬人這個作用了。”
雅諾什不住地咳嗽著,聽起來怕是連肺都快咳出來了。
“你也別管我了,快讓那邊內城城墻上的人做好防守準備,那些異教徒只是暫時撤退,肯定馬上要準備依靠人數強攻了。”
“我早都安排好了,那邊托馬斯回去也會幫忙協防,現在只有您的問題才讓我擔心。”
“喲哦,我被晚輩,被自己的兒子擔心了。”
老人笑了出來,但是由于病痛的影響,這笑容扭曲得不像在笑。
“無論是哪一位匈牙利的統治者,原來和我說話的時候都是說‘雅諾什,這次就拜托您了’,哪怕這幾年我胡子和頭發都白了之后也是這樣。現在可好,在一場不能輸的戰斗里,我的兒子居然說我最讓人擔心......哈哈。”
胡浩博感覺自己扶住雅諾什的那只手突然輕了一下,但是緊接著又沉了下去——那是老人不甘心躺在病榻之上想要最后一搏,卻終究敵不過病魔的證明。
“算了,這可能就是主的旨意吧,讓我在這里因為過去的罪孽而不得出戰......亨里克、拉斯洛、馬蒂,也到了你們這群后輩出場的時候了,此刻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各自勉勵奮進吧。”
*
“拉斯洛先生......雅諾什先生怎么樣了啊?”
“嗯......就那樣吧。”
從老人的臥室里走出的青年給出的答案,既沒有帶來希望,也倒還不至于讓人絕望。
“剛才醫生又給他開了些藥,他現在已經睡下了......之后的事情,就只能靠我們了,看起來那個穆罕默德二世看到外城城墻倒塌,已經命令他的爪牙傾巢出動了。”
“咱們這邊呢?您剛才說準備已經就緒了......”
“這也只是安慰一下爸爸而已......實際上,雖然城墻上的布防已經齊全了,但是我可沒有百分百能擊敗如此之眾的敵人的把......”
“孩子,商量什么呢?”
拉斯洛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在他的身后,一個蒼老而堅定的聲音便打斷了他——喬萬尼·德·卡皮斯特拉諾,教皇的特使,和藹的老神父,身著全副的盔甲,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喬、喬萬尼神父?嚇我一跳,您剛才是從哪里來的?還有,您怎么也穿著盔甲?”
“孩子,我可是來這里戰斗的,又不是來這里蹭吃蹭喝的。”
神父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十字架,讓胡浩博想起了這時候應該還在與波蘭和立陶宛作戰的條頓騎士團;倒也沒錯,在基督教的歷史上,自從君士坦丁大帝改宗開始,十字架的歷史便與他們手中的寶劍,永久地交織在了一起。
“我剛才在幫雅諾什先生禱告,他現在的狀態可做不了禱告,我就只好代勞了——嗨,別說了,他剛才還想做告解,我只好把他按回去了......就他現在的狀態,我覺得好好躺著最好。”
“......這樣啊,謝謝您了。”
“不客氣,孩子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喬萬尼神父一邊推辭著,眼神飄向了二人身后,遠方市區中和外城的斷壁殘垣。
“至于你們該做的——不,這輪不到我說。但孩子們,該去城墻上給其他人加油打氣了。”
*
“他們來了!以上帝的名義,把他們打回去!”
“以真主的名義,奪取這座堡壘!”
在雙方士兵狂熱的吶喊聲中,貝爾格萊德最后一道防線上的攻與守開始了:一邊是城墻上的基督徒,向下不斷發射著彈丸與箭矢,甚至采取了落石的方式來阻擋奧斯曼軍隊的推進;另一邊,從素養上來看更高一籌的奧斯曼士兵,開始架起梯子,一級一級地向上攀爬,就算前方的戰友墜落下來也不退縮。由于狹窄的城市道路導致攻城錘無法運進來,而另一邊匈牙利人的大炮也無法發揮作用,似乎肉搏開始取代在這個時代方興未艾的火器,成為了這場戰斗的主角。
“你這家伙,給我下去吧!”
受過專業訓練的耶尼切里們,在攀爬速度方面比起胡浩博想象的要快上許多,幾乎能有現代職業軍隊的水平了。這種情況導致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這些民兵不僅僅在巷戰之中不能擊退對手,就連在城墻上這種居高臨下的大優場面下也畏手畏腳,且戰且退:戰斗沒有開始多久,就已經有幾個奧斯曼的士兵成功爬上城墻,和匈牙利人進行肉搏戰,導致胡浩博也不得不加入戰場了。
然而,雖然嘴上說的好聽,真到了白刃戰之中,少年對上耶尼切里的情況下可真沒什么優勢:他唯一的優勢是出生在遙遠的未來而營養比較好,但是在其他的方面上,比如劍術技巧上,哪怕是得了雅諾什·匈雅提的真傳,也沒能使得他沾到一點便宜。相反地,現在的他采用的戰術,乃是至慫的閃躲戰術。
“——!”
在自己面前的士兵雙手舉刀向下劈來,而胡浩博選擇提劍正面接住這一擊。然而,他想象的刃物相交時電光火石的景象并沒有出現,面前的男人的刀刃甚至沒有落下,便在“砰”的一聲之后倒了下去。
*
“呼......干得漂亮,托馬斯先生。”
“沒什么,這對我來說就是小菜一碟。”
在胡浩博身后開出那一槍的托馬斯似乎并不在意,不過胡浩博好像還有點心有余悸。趁著對方的攻勢暫緩,他總算可以喘口氣,目光也落在了面前胸口中彈,倒在血泊之中的耶尼切里身上。
“呃......年紀也不大啊。”
雖然現代人和古代人的體型肯定是有些差距,但是面前倒下的士兵,看起來依然是要比胡浩博瘦弱一號的樣子。年輕的士兵,現在躺倒在自己的鮮血中,連胸口的翕動都微弱了起來——然而,就算這樣,他的眼睛也沒有合上。
“唉......明明是基督徒的孩子,卻要被那群天殺的突厥人掠走,豢養成那個蘇丹的鷹犬......算了,我來幫他合上眼睛——”
胡浩博的自言自語還沒有說完,面前的希臘少年突然重新舉起了刀;出手去幫助對方合上眼瞼的胡浩博,眼看就要來不及閃躲這背信棄義的襲擊而撞到刀尖上了——但率先噴出來的,卻不是他體內的鮮血,而是那個耶尼切里的最后一點血液。
“你啊,總是膽子太大,心又太粗。”
站在胡浩博身側的,是渾身上下濺了一身鮮紅的馬蒂;她的刀并沒有佩在腰間,而是插在了那個妄圖和胡浩博一換一的士兵的胸口。
“那天打獵是你救了我,今天是我救了你——以后,咱們倆可就都不互相欠人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