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
聽到老人的話語,胡浩博雙眼無神地抬起了頭:在他的面前,來到十五世紀的第一天就到過的,也是兩個月前自己所居住的城堡正矗立著。只不過,比起半年前的新奇,與兩三個月前打雪仗、圣誕節與新年的開心,這一次被各種事情帶來的憂愁所壓垮的他們,現在可根本笑不出來。
下馬,把韁繩遞給侍者,脫下已經沒有冬天那樣厚重的外套,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從自己因為摔下樓梯而穿越開始算起,已經半年過去了。一開始自己還很擔心就這樣穿越到中世紀,會不會完全沒法適應,很快就會死掉;但是逐漸地,他也開始適應了這種完全不方便的生活——雖然現在由于奧斯曼的入侵日漸迫近,命運的重壓,又開始向他壓了下來。
“亨里克,之前我讓你統計過各個伯爵和公爵都能提供多少士兵,你還記得吧?”
“當然了,雅諾什先生。”
少年從背包里拿出來了一疊紙,上面每一張都密密麻麻地寫著字。
“從咱們在艾斯特根的時候,再到索普朗、克羅地亞,然后往北去到尼特拉,他們所能提供的,無論是兵員、后勤人員還是金錢,我都已經統計在這上面了。”
“好,孩子,干得不錯......那你統計出來了,這群伯爵和公爵們,一共能派來多少士兵嗎?”
“我......統計了。”
胡浩博低下頭,翻到了那一疊紙的最后一張。
“把所有他們能提供的士兵數量加起來的話,他們也就能提供兩千人多一點......就算加上這些錢所能雇傭的雇傭兵,也是杯水車薪......”
*
“這群人是想要匈牙利死才對吧。”
聽到了這個數字,老人反應并沒有太激烈——可以說,這個數字并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只不過匈牙利的貴族們在大敵當前的時候,還是把削弱他這個“攝政王”的實力,當作現在的第一要務,讓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我這里的話大炮倒是有上百門,但是加上最新能招到的雇傭軍,軍隊人數也只有三四千人的樣子。可以說,雖然咱們的火力是足夠的,但是能保護住這份火力的人數并不夠......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平時常備的軍隊里,已經分出來三千人給拉斯洛,讓他協防貝爾格萊德去了;但是這加起來也才一萬人左右,怎么也不可能和十幾萬人一決勝負啊——除非是有神跡才行。”
“農民們呢?能臨時征召一些民兵嗎?”
“不太可行。如果給他們一點錢的話,他們倒是可能放棄這播種的農忙時節進發;問題是各地的農民都是受控于他們自己的當地的小領主,譬如說男爵。我也沒辦法越俎代庖,總不能親自下到田里吧。”
“這樣......確實。”
雅諾什看到胡浩博也沉默了下來,示意旁邊的侍從拿來一個袋子——當系著袋口的繩子被拉開時,信件就如同飛翔的雪片一樣,從里面掉了出來。
“拉斯洛那邊倒是沒有停下,一直都堅持著讓我們的間諜網監視著奧斯曼軍隊的集結。去年的時候還是各地的職業軍隊來和耶尼切里們匯合,集中訓練,而今年春天,連各地的農民兵都被召集起來了——真羨慕這群突厥人的動員能力啊。”
“他們的動員能力越強,我們就越麻煩了......”
“是的。”
老人嘆了口氣,他得到的消息可是一條比一條沉重。
“目前對于我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們配備火槍的比率要比奧斯曼那邊多;但是光有火槍可不夠,就現在的軍隊數量來說,對面的奧斯曼軍隊隨便號召一波沖鋒,我們的陣線都有可能會斷掉——而當前排垮掉的時候,火槍的用處就沒有那么大了。”
“看來得再召集一些人啊......但是要去哪里呢?波蘭人和波西米亞人,他們會給我們支援嗎?意大利的那些城邦呢?”
“波蘭人現在還陷在和條頓騎士團的戰斗當中呢,我覺得就不要指望他們了。”
聽到胡浩博那并不可行的提議,雅諾什只是搖了搖頭。
“波西米亞人和我們一樣,名義上也屬于拉迪斯勞國王治下的領土,而且還沒從幾十年前胡斯派之亂的創傷中恢復呢......至于意大利,我倒是期望像是威尼斯或者熱那亞這樣的國家可以提供幫助,問題是我可沒有錢再去雇傭他們的士兵了......”
“那看來......”
“那看來是沒有希望了”幾個字,終究是沒有說出來;互相理解了對方的想法的一老一少,只是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然后嘆了口氣。
*
已經是深夜了,但是胡浩博還是在床上輾轉反側——現在伊琳娜不再和他睡在一起,整張床都可以由著他在上面自由地打滾了。然而,獨占一張如同現代酒店里大床房里那樣的床,并沒有讓他感到有多快樂;實際上,今天白天的對話,僅僅讓他感覺到憂愁而已。
“十余萬的軍隊,奧斯曼,集結,我們這里頂多有一萬人......”
少年仰天看著由石頭構成的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白天聽到的話語。
“這可怎么辦呢......有什么辦法湊來更多的軍隊——”
胡浩博的思考中止了:外面似乎有類似于軍隊行進一樣的聲音,而且正由遠及近,向著城堡這邊傳過來;待他走到了窗邊才看到,那不是幾十個、幾百個人的隊伍,而是成千上萬的人所構成的,松松垮垮的隊伍,正從遠方蜿蜒向城堡這邊走來。許多人的手里還手持著火把,所散發出的光芒幾乎將在這個時代還尚且明亮的星芒遮蔽——
“雅諾什先生!”
少年喊了出來,但是沒有回話——當然沒有,在他的視線里,老人甚至只穿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就從大門里跑了出來。在另一邊,借著火把的亮光,他能夠輕易地看清楚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領頭人的相貌:那是個慈眉善目的,胖胖的神父;他頭頂禿了一塊,形成了那種標準的地中海發型,雙手合十,作出一副祈禱的姿態,正如同自己所看過的那些中世紀油畫上標準的神父一樣。
“您好,我是卡皮斯特拉諾的喬萬尼神父,受圣人們的啟示與教皇的命令,為雅諾什先生帶來了他所需的軍隊——很抱歉在這么晚的時間叨擾您,但不知道雅諾什先生在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