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問清是青龍幫的人后,李宇心中最后一絲顧忌放下,痛下殺手。
賣國賊,都該死。
若是一般強盜,教訓一頓就得了,但青龍幫的人不行。
以現在李宇的功力,飛刀下顯然是故意留了活口,用來了解情況。
“名字。”李宇淡然問道。
“劉,劉琦。”青龍幫手下顫聲道,心里的恐懼像潮水一般呼嘯而至,知道今天徹底栽了,常青鎮怎么出現這么強大的高手,怎么偏偏讓自己碰上。
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劉琦今天總算悟透了這句話。
“青龍幫有多少人?”
“一百六十多個。”
“最厲害什么境界?”
“武師中后期吧。”
“洋人有多少?”
“四十多個。”
“最厲害什么境界?”
“至少,至少武將。”
“有幾個?”
……
等到問不出任何有用信息后,李宇抬手在那人腦后輕輕一拍,給了他最安詳的死法。
“武將嘛……”
如果只是武將的話,現在的李宇沒有壓力。
李宇正要前去青龍幫的老巢探查,忽然感覺到一陣危機襲來。
緊接著,心臟開始猛烈的抽搐,一種超出想象的危險氣息籠罩了他的全身,甚至,籠罩了全世界。
李宇首先感覺腳下開始抖動,他不能確定是因為自己的恐懼而產生的雙腿抖動,還是大地在顫動。
還是兩者都有。
面對多次死亡危機,親手擊殺過很多人以后,李宇覺得自己早已失去對恐懼的感知,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發現自己錯了。
之前之所以沒有恐懼,是因為他知道,若是死亡,是因為敵人的拳頭太硬,或者手段陰險,讓他不能逃脫。
但那終究是人力,人力終有極限。
現在李宇感受到的,是那種完全超出想象的偉力,凌駕于一切生命至上。
就像,世界末日。
腳下抖的更劇烈了一些,李宇終于確定,是地面在抖,整個大地在震顫,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劇烈。
李宇抬頭看向天空,陰沉的天空,開始透出朦朧的紅色。如同灰幕的上方正有火球燃燒,火光正在努力的穿透灰幕,直到將一切都焚燒一空。
李宇搞不明白是發生了什么,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一樣。
他能做的,只有盡量穩住身形,踩著不再穩定的大地,沖向空曠的郊外。
李宇如同在海浪上奔跑,堅實的大地變成了洶涌的海洋。
天空的顏色已經變成暗紅,將整個世界映成一片恍惚,如同一間開著霓虹燈的屋子,如同虛幻的夢境。
成群的動物瘋狂的逃竄,眼睛里泛著暗紅的光芒,紅光里是無邊無際的恐懼,它們不知道應該做點什么,但必須做點什么。
如同死亡前的掙扎,死亡前的小便失禁,或者破口大罵,歇斯底里的嚎叫。
“家里也是這樣嗎?”
李宇終于跑出小鎮,來到了空曠的田野,一顆心揪成一團,眼前浮現出一個個親人的面孔,像一張張照片。
李宇貪婪的觀看每一張照片,慈祥的母親,嚴厲的父親,等待自己的未婚妻,大嗓門的叔叔,大偉,松子,準岳父……
李宇集中所有的精神,想盡可能的將每一張照片都看清楚,每一個細節都不想錯過。但他驚愕的發現,照片開始模糊,開始扭曲,最后完全沒有了本來模樣,如同夢境中的怪異形象。
李宇明白,這就像一直盯著一個字,很快就會不認識這個熟悉的字了。
李宇甩了甩腦袋,眼前的世界清晰了不少。他躲在一個一顆水桶粗的柳樹一側,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從小鎮沖出來。
不同的幫派,不同的穿著,甚至隔著十米遠的家伙,就是自己的生死仇人,但人們都已經無意尋仇,全部被心底的恐懼所支配,跟荒野里奔跑的老鼠兔子一樣,只顧著逃命。
實際上,到目前為止,大地的震顫和天上的紅云,都沒有超出人類的認知極限。
地震而已,甚至不是見過的最大的地震。
即使再大的地震,只要來到空曠的地方,基本等于安全保障。
但此時此刻,每個人的心底都被恐懼占據,沒有一絲空余。
最先沖出來的,都是高手。身手敏捷,速度極快,相對心智堅韌,后來涌出的人群中,越來越尖銳的嚎叫開始爆發。
那完全不像是在經歷地震。
即使是歷史上最慘烈的地震。
人群開始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那種恐懼,已經超出了死亡本身的界限,向超乎想象的深淵陷落。
地面劇烈的晃動,所有人都開始蹦蹦跳跳,如同最顛簸的車里的一堆土豆,隨著車輛的劇烈起伏而混亂的跳動,碰撞。
李宇緊緊抓住大柳樹的一根樹杈,不至于被地面拋飛。
大柳樹已經倒地,但密集的根須依然有一半深深的扎在地下,不至于被大地拋起。
天空變成了火紅色,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燃燒起來了,李宇感覺到了火焰的熾烈,但沒有感覺到衣服的燃燒。
整個世界都已經變成了紅色,大地劇烈震動而掀起的灰塵,如同濃煙,將每個人的視線都完全的遮擋。
眼睛已經成為無用的擺設,所有人都將眼睛閉上了。
再沒有人群的尖叫,世界仿佛靜止。
大地猛烈震顫,如同發狂的巨獸,跳躍,沖撞,撕裂一切。
人們變成了巨獸身上的毛發,與巨獸融為一體,隨著整個世界而顫動,碰撞。沒有恐懼了,沒有疼痛了,所有感覺都消失不見,仿佛都已死去多時。
李宇不再抱著大柳樹,手松開,整個精神也松開,他放棄了抵抗,任由整個世界擺布,任由不知名的力量將他拋起又摔落。
慢慢的,李宇感覺自己進入了夢境。
他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兒童,圓臉蛋紅撲撲,胖乎乎,充滿好奇的眼睛四處亂轉。笨拙的棉褲,袖子被鼻涕擦的臟臟亮亮。
兒童在一間低矮的土胚屋子前面搖搖晃晃,后退時被一個陶瓷材質的和面用的盆絆倒,一屁股跌了進入,冰涼的洗菜水淹沒了他的小屁股。
兒童慢慢長大,本該上學那天,他卻提著挖野菜的籃子在村子后面晃悠。學校規定,一半學生自己帶板凳,一半學生自己帶桌子。他應該帶桌子,但家里沒有桌子。
他只能提著籃子去挖野菜,假裝對期盼已久的上學毫不在意。
他還是去上學了,坐在教室的第一排。
他能疊出最好的紙飛機,能插在屋頂的橫梁的裂縫里。
……
李宇知道,那是他的記憶,從小到大。
李宇知道,這個世界要毀滅了,他再沒有恐懼,再沒有希翼,沒有瑣碎的久久長長,也沒有暴烈的野望。
地面裂開了,如同破碎的瓦罐。洶涌的巖漿沿著每一條裂縫噴涌,將遇到的一切燃燒。
整個世界陷入火海,一切生命都被火焰吞滅,不分高低貴賤。
毀滅沒有任何預告,沒有任何提示,任何前兆,他像一位專橫的君王,主宰一切,為所欲為。
今日的毀滅并無特殊之處,只是最平常的一次。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