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秦飛回到八樓，便沒有回值班室休息，而是直接去了會診室，找到了陳主任。
此時的陳主任，還在看著病例檔案。
秦飛遠遠的看著，這份病歷檔案，正是來自三江人民醫院傳真來的那份膽囊腫瘤患者的病情報告分析。
陳主任聽到了腳步聲，放下了會診資料，并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吃過飯了？神色不是很好，發生了什么事？小蠻不讓你去么？做男人的，要有點主見。不能總讓女人牽著鼻子走。”
“小蠻沒有不讓去。只是，我聽徐明說，這個飛刀手術，整個江城市的各三甲三乙都不愿意接受。老師你為什么要接受呢？”秦飛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的，凡做手術，必須要穩，陳主任如今的做法，與他以往的態度，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整個江城地區，比陳主任腹腔胸外還高明的醫生，并不是沒有。
可他們為什么不肯接這個飛刀？
這里必然是存在著許多問題。
秦飛不理解，思緒就不通達，若是不通達，這手術臺怎么上？
陳主任這邊，在聽到秦飛詢問這些的時候，他不禁苦笑了一聲。
“秦飛，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么？”
原本是詢問手術問題，可陳主任突然詢問年齡問題，秦飛不禁愕然相對。
“資料顯示您已經五十九歲了。”秦飛淡淡的說著。
陳主任苦澀的笑了笑，“是啊，五十九歲，也是該退下來的年齡了。你覺得，我如今被安排到三科室，是不是醫院覺得心疼我呢？”
秦飛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畢竟這種事，很難說清楚。
可陳主任卻忽然嘆了一聲氣，便又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喜歡看武俠小說么？其實里面有句話說的很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我們所在的醫院，也是一個江湖。省級三甲醫院的科室主任，這是何等榮耀？誰會不盯著這樣的位置垂涎欲滴？”
“如今，劉勝才正值是最有干勁的年齡，醫院也要實行新制度。如此，大力提拔他，實屬正常。所以，我們才會被安排到這里來。雖說是介入治療的實驗田，實際上，就是療養中心罷了，我們在這里，就是維持這些手術后病人的康復工作。”
說起這些，陳主任不禁苦笑的搖頭。
秦飛能夠理解，陳忠山主任從畢業之后，大半輩子都在手術臺上度過，如今讓他跑到住院部，干著住院總的工作，放在誰身上，都不會舒服。
秦飛沉默了，他能夠理解陳主任的無奈。
但是，陳主任卻并沒有就此停止他的“牢騷”。
“我四十五歲，就已經可以帶碩士生，去掙這個培訓錢了。也可以立研究項目，專吃公糧了。但是我覺得，作為一個外科醫生，我們必然是要用雙手的技術，為病人造福。所以，我從沒有帶過一個學生。直到，我在胸外二科室，遇到了你。”
說到秦飛，陳主任的眼睛里，瞬間綻放著無限的光彩。
“你這么的年輕，才華橫溢！雖然來自農村，但僅憑五年本科生涯，就絕地反殺戰勝了楊倩倩這樣的天才對手！最關鍵，你有一顆仁德的心，我仿佛看到了本科畢業時的自己。所以，我才提出要帶你的決定。”
聽到這里，秦飛心中感激萬分，“老師，謝謝您的器重。”
可陳主任卻又顯得十分無助的揮了揮手，“你不用謝我，其實是我害了你。因為我不通人事，導致自己的職業生涯止步在了這小小的科室里面。其實去年，我就知道，我可能要被調走，提前準備退休了。只是，沒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是你讓我燃起了一個作為醫生，在手術臺上的夢想與追求！秦飛，真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才對！只可惜，我如今已經到了遲暮之年。有心帶你，卻不成想，落魄至此……”
說起自己的境遇，陳主任又陷入了自嘲里。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好不容易收了一個徒弟，卻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他沒有了手術的機會。我怎么甘心？”
陳主任將桌子上的病例檔案拿了起來，他死死的盯著手中的資料。
“這是我的唯一機會，我要給我的徒弟，爭取最后的機會！這臺手術若是成功了，至少我可以給醫院證明，我還能繼續做手術！能做其他人不敢做的手術！這樣，才能繼續在三科室里面，接診手術！這樣，你才能有上手術臺的機會。”
陳主任慷慨激昂的說著，他兩眼炯炯有神的看著秦飛。
“秦飛，如果你也覺得，現在跟著我，沒有前途的話，你只要跟江南醫學研究所提出申請，我可以介紹你去別的教授那里繼續求學。你放心，我絕對不攔著你！”
為愛徒付出自己的名譽，將愛徒推給別人。
能做出這樣的付出，秦飛又怎會嫌棄？
此時秦飛心中甚至比陳主任還要熱血沸騰。
什么是中流擊水？什么是浪遏飛舟？
秦飛從小就相信，只要肯努力，躍龍門的，不僅僅有鯉魚！
所以，面對陳主任的最后詢問，秦飛堅定的說道，“老師！我覺得，在這世界上，沒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沒找到的方法！”
聽到秦飛的這一句話，陳主任拍案而起。
“說的好！這才是我認識的秦飛！”
如此，這對師徒，就這么在會診室里，相視而笑。
這里師傅為了徒弟，愿意將榮譽全部拋諸腦后。
而徒弟，更愿意為了師傅，挑戰權威。
陳主任慶幸自己沒看錯徒弟，秦飛也慶幸自己沒有選錯老師。
如此，陳主任直接將手中的病例資料，以及自己在病例中所做的筆記，全部交給了秦飛。
“秦飛，明天我們就要出發，所以今天回家之后，仔細看好了病例情況。我們來攻克這個難題！”
“這是必然！”秦飛堅定的點著頭。
如此，這天下午的工作，秦飛便一心沉在了這病例檔案的分析上。
一直等到快下班的時候，蘇小蠻來叫他下班，他這才從檔案中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