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不曾想到這一層。
是了,既是得道大能,除卻術法,卜算也應當不凡。若是以往她可能還半信半疑,經歷了這一番,于能力上,卻不會對息炾有何疑慮。
若能卜算命數,那那些詭秘的術法也當是真是存在的。
那威嚴冰冷的嗓音攜著細雪高高在上地幽然飄進她腦海中:
若有能人,傾爾所有而招之。
她心底隱隱有了盤算,只是現下需藏著,再作一番觀察。
息炾久久不得歸海瀾回應,卻見她又默了,直覺心中突地生起一股無名之火,燒的他心肝燥郁。
這一路上,總是這樣一番沉默無言的死人樣,若是先前看著,倒也不覺有甚,偏偏他現在看著極不順眼。
好似黃泉路上被割了舌頭六道不入只能在奈何橋幽幽飄蕩的鬼魂,了無生氣。
他這活了許久的道人還不如她會隱身閉氣。
當真是看的他好生惱火,好生糟心。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什么緣由,于是更加不爽。
闊袖下的修長右手不自覺地捏作一團,息炾冷哼一聲,極桀驁地撇歸海瀾一眼,抬腳走回了榻邊,悶聲坐下,閉了眼睛再不看她一眼。
……他,生氣了?
歸海瀾看著他朝她極不爽一哼后行云流水地走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她驀地想起青洲宮中母皇予她的那只白虎,含著一股渾然的尊貴與威壓,輕蔑不悅地瞧著一只貓的模樣。息炾此刻同那白虎,像卻也不像。
他為何生氣?
……怪人。
與她無關的事,她向來不會花什么心思琢磨。歸海瀾坦然地不作理會。
那頭開了天眼瞧她的息炾瞧了半天,卻見她竟一絲要來關照他的意思都沒有,心中郁火更甚。
哪有這樣的?若是換了隨意一個女修,或是惠思惠義都要連忙端茶送水與他好生言語一番,怎偏生他的未來夫人像個木頭人。
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氣,卻憋悶著不只如何發作,于是只能更憋一層。氣煞他也。只吁出一口氣,將眼睛閉的更緊。
歸海瀾聞聲轉頭,領悟到的全是一副趕緊離我遠些滾到天邊最好的意思。她不禁想了想。
雖說他是辟谷之身,今早卻也吃了豬肉。說明,他應當是有些口腹之欲的。今日也不曾見他飲水,合該是渴了。礙于仙人之軀的面子不好意思同她一個凡人爭搶,是以只能默默看她吃完。最后實在忍不住了,才伸手討茶喝。
她一貫不大會察言觀色,見他嘴上說了不要,便真以為不要了于是只顧自己吃的盡興。
也難怪后來他那樣一番話出來,想來那個時候就惱了,只做著架子道出一番話撐一撐場面。她又常常顧著自己想事,后頭也不回應他,讓他沒了勁。
這樣一想,倒是和那白虎的樣子有了些重合,都是驕傲睥睨的性子。
她本以為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夠了,這時才發覺尋常征戰時的顧及和現下這番是完全不同的。
戰場上有布好的陣法,備足的兵馬,有心思縝密的良將。眼神交匯之間,互相便知曉下一步是強攻還是迂回。
心中所想皆是一樣,所為目的也是相同,是以她很少不懂他們所想為何。
然,回了營她一向都是獨身呆著,帳篷外有馬矢措等一干人侯著,他們是隨從,她是全軍的將領。永遠只有他們遵循她的意愿,沒有她去了解他們想法的說法。
她的十七年人生里,不曾和幾個人交過心。
上了戰場后更是永遠孑然一人。也許有馬矢措這樣的隨從知道她作息知道她習慣,卻不會讀懂她的內心。
歸海瀾這才想起,有了自己的宮室后伺候她的人總是一月一換,她連臉都沒有記住時,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人。
所有人都是死寂的面容,行動也如同死人一樣無味。仿佛都只是一具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唯有一次遇上了一個極活潑的小內侍,她方知侍從也是有不同的。她心中生了奇怪。
母皇只是照常坐在闊大的龍椅上一臉漠然嚴厲:
“你只需記住你是歸海皇族的公主,青洲的將軍。你唯一要做的,是帶領子民復興青洲。宮人不過都是奴仆,是何樣貌是何神情與你有什么干系!”那時她十三歲,剛從修羅場出來不到一年。
精鐵做的鎮紙狠狠砸上她額角,她不能躲。大塊的血花蹦出。她俯身告退。
后來好像再沒見過那個小內侍。
……
她與人交流著實少了些。其實也不大好。這番應當是她失了禮。
思及此處,歸海瀾頓了頓沉吟片刻,拿過息炾喝過的銀杯,倒滿一杯茶,朝他走去,抬手遞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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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澗
息炾生氣原因,也不知道大家能否體會到 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