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息炾沉悶出聲。
他頭痛欲裂,半晌才睜開雙眼。許是不曾反應及時,一雙墨眸里竟帶著些許迷惘。俊美無度的面容上現出孩童般的神色。
竟是出奇的…懵懂可欺。完全不似平日的冷肅淡漠
他抬了抬右手撐住腦袋,緩緩爬起。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小溪中。
鐘聲過后他便暈死過去。而眼下的地方,顯然不是之前的哏州城大營,倒像是他從前來過得南疆。
九重塔也消失不見…
重宇之術?
這方能耐自然是修為大能之人才得施展出來。
這重宇之術,九州內能使的人不出十指。本是將幾方天地間打通瞬轉的術法,極耗靈力。
不知他被送來時打通了幾方天地,故而難測此人修為。
對了,她呢?
歸海瀾的面容驟地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轉了頭去,凝神搜尋起來。
不遠處,歸海瀾正藏身于樹后,只露出半張臉觀察他動作。見他轉醒,不由戒備。不料理了理傷口的功夫,身后便響起息炾清越沉淀的嗓音:
“青洲皇族竟也識得金狗毛蕨?”
歸海瀾動作一滯。
“年幼時曾有人教導過罷了。”她皺眉,神色淡淡然。
息炾這一問著實是有點東西的。
比方他知曉青洲皇族,那定然知道青洲這漫天飛雪的苦寒之地幾乎是寸草不生,若非青洲最北境靠海之處有一則綠洲伴著北海可種稻捕魚,焉能存活這千百年。由此便知綠色在青洲有多罕見,更不用提這金狗毛蕨喜溫暖、潮濕、蔭蔽,畏嚴寒。
是以,瞧見歸海瀾竟識得此草還懂其功效,著實讓他覺著有些趣味。
不過聽她這般回應,也懶得深思。畢竟他是個再隨緣不過的人,不想回便不回罷,省的他費耳再去聽。
這又是歸海瀾第二次被冤枉了。她如浮萍的前半生里,確實在年幼時曾有人教導過,不過那時她還不曾回到遙遠的青洲,也不曾被迎為皇女,更不曾做了將軍一路征戰。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察覺息炾的身形愈發靠近,她忍不住再警惕:“止步。”
息炾一頓,止了步,在她藏身樹的另一側靠坐了下來。
歸海瀾忍不住皺了眉頭。不想那人口中涼涼道:
“莫要亂動。你后背那處的傷口我看有些大,金毛狗蕨不曾完全蓋住。喔,果然還流著血。”
息炾頓時感覺身側的少女一默,隨即迸出一股怒氣。
歸海瀾今年十七,這個年紀的女子在九州,大多數已然嫁了人。可卻也算是少年。
歸海瀾年幼凄清,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照看她的師傅似的人,卻終日只教導她武術習字,教她如何征戰權謀,如何一刀割喉一擊斃命等,回了青洲后更是一頭栽進了地獄似的修羅場。是以她無甚童年可言,也沒有同齡人的或天真活潑或長袖善舞,反倒是老成,時常無言,如一潭死水般無波。
便是她擅戰用武通了權謀,卻不大注意男女之別,也不甚懂人心為何。
可到底她到底還是有些男女大防的意識的,且自她領兵起,無人敢如此待她。
一路的討伐只讓知曉她的人更恐懼她。
她是魔頭,是災星,是挑地九州烏煙瘴氣的罪魁禍首。
誰敢違抗她,一刀了解就是。
偏偏這息炾出現后,事事都在她意料之外。
積壓已久的忿懣無措,在被一次次地挑釁后終是爆發了。
這樣一迸發,反倒顯得像個少年人來,破除了那些繚繞她周圍的沉悶死氣。
息炾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看她惱火仿佛很是有趣。他活了多久自己都懶得記。無論是人是仙亦或是妖魔鬼怪,活的太久總是會無聊。他自從厭煩了塵世爭戰后便落腳了空啼山造出他洞天福地悠悠隱世。幾百年才興味上來了那么一些,出一次關。算算距離上回出門也有三百年了。
此行本是履行他隨意做的承諾,不想牽連出一番史料未及之事。
冥冥之中仿若有一雙手在推動,可他眼下卻難探出深淺。罷了,暫且當作游玩罷。他日定會好好梳理梳理。
他于是氣定神閑地打量起了身側的人來。歸海瀾方才怒火中燒,正在極不舒爽的勁頭上。這感覺于她來說太過陌生,她正心下暗驚,不想那人竟是厚顏至此,正大光明地打量她起來。
她口舌之爭上自小不大利索,憋悶地極冰冷的瞪著將頭轉過來的男子。
息炾正漫不經心地等待她動作,卻無意間對上她那雙眸子,那一雙墨眸泛起無數華光,一時間面上迤邐無比熠熠生輝,仿佛將世間所有景色盡數囊括其中
他怔然。
霎地,心頭劃過一絲連他都不甚察覺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好似悸動,好似悵然,又好似萬水千山過,終是候君歸的滿足……
卻又像是恨恨然…
陌生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