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叔，我們去參加統考了。”

　　“嗯。”

　　商青依舊是一身干練的黑衫，聽到話抬起頭來直視商天衍，點了點頭，商天衍會意笑了笑，沒有別離的情緒，多年來，都是如此。

　　一身雪白短衫的商天衍伸手拂平袖口些微褶皺，臉龐俊秀逼人，周身溫潤氣質仿佛剛從水墨畫中走出，與身旁笑若驕陽肆意的朱凌形成鮮明對比。

　　和商青打過招呼后，兩人便不疾不徐上了停靠在店門口的華貴馬車，拉車的是四匹名為角馬的妖獸，頭生獨角，渾身肌腱飽滿有力，站在喧鬧人流中也不見半點暴躁，顯然是訓練有素。

　　到底是個大日子，商天衍也不能像往日一般隨便，馬車上印著焰光侯爵的家徽，是老侯爵專門派來接送他們的。

　　車廂門剛一打開，就看到了老侯爵一張笑瞇瞇的老臉，他枯瘦掌心抓著一小團毛茸茸，時不時上下捏一捏，神色滿足。

　　“來了？小商快過來坐，幾天不見，越長越好看了。”

　　老侯爵直接跳過自家親兒子，熱情朝商天衍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坐，商天衍自然不好拒絕，湊近了過去，才瞥到原來老侯爵手里的正是剛誕生還沒兩天的小禍斗。

　　這小家伙此刻正生無可戀地搖晃著四肢，時不時從嘴里噴出一小口金焰來，張牙舞爪的模樣卻是半點兇態也無，而且老侯爵本身就是個瀕臨高階的火屬妖術師，哪里會怕這些？

　　“老家伙我長到這年紀還沒見過珍稀資質的妖獸呢，瞧著稀罕，讓你笑話了。”老侯爵說著又揪了揪小家伙的耳朵，“昨天剛到我那莊園就把那給燒了大半，如今還在重建，也真是個惹禍精，和我家這小子一模一樣！”

　　雖是這么說著，他的語氣里卻聽不出絲毫怒色，反而手掌一翻，捏出個小火球來放到小禍斗嘴邊，這一手對火焰的掌控力比起朱凌是高了許多。

　　小禍斗眼神一亮，“嗷汪…汪…汪……”聲音有些掙扎但越來越微弱。

　　最后肚皮一翻。

　　算了隨你吧…給吃就行……

　　“吃得多，長得快，能快點幫到你主人……”老侯爵眼中流露出商天衍看不懂的神色，“小商，雖然我不知道你會決定去哪個妖院，但這小子我就交給你了，孩子大了，去了外面就是生死由命，如果可以，以后記得回來看看我這老家伙就行。”

　　老侯爵是老來得子，孩子剛生下來就沒了母親，所以從小就當心肝寶貝來疼寵，原本一頭黑發也在當初丟孩子那天白了大半。

　　商天衍雖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但也始終覺得那兩人定是極為疼愛自己的，隱隱能感受到一些老侯爵此刻的心境。

　　默默聽他念了一路，朱凌也難得沉默了一路。

　　統考結果是考完就會公布，而一旦有了選擇，便會直接被接走去往妖院，所以這一走便會是數年，又或者…就是永別。

　　鎮安學區外一反往昔的熱鬧，跨出車廂向外望去，盡是黑壓壓的人頭涌動，有不少父母拿著大大小小的包裹往自己孩子懷里塞，他們都是平民，買不起空間寶具，只希望能盡量多給孩子帶些東西，畢竟不知道未來會是個什么環境。

　　“阿媽，不要了，我拿不下，若是我能考上妖院，可以自己賺妖幣買……”

　　“什么？不用擔心，這次我們鎮安學區拿到了一大筆資源，我已經成功進階妖武士了，這是我的妖獸……”

　　“阿爸，別送了，我自己能行！”

　　“等我考進了高等妖院，一定常回來看你們！”

　　……

　　還有不少人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不知是因為離別還是自覺考入妖院無望。

　　人生百態，不過如此。

　　商天衍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心頭也染上愁緒。

　　青叔就這么放心他的嗎？

　　算了，他本也不是個憂愁善感的人。

　　目光落向朱凌父子兩人。

　　“好了老頭，不用送了。”朱凌垂著雙眸接過還在哼唧的小禍斗，走向商天衍。

　　步子邁到一半，忽然又停下，回頭望去，看著老侯爵比起以往佝僂許多的身影，低聲道：“我會回來的。”

　　隨后頭也不回地隨商天衍邁入學區。

　　老侯爵看著那逐漸遠去成了一個黑點的背影，微紅著眼眶感慨一聲。

　　“真像他母親啊……”

　　……

　　第一場，理論考。

　　老區長伊格帶著說不清是欣慰還是凝重的神色守在一臺半人高的長方體銀白機械造物前，學子在前排成一條長龍，經過銀白機械時，以身份手環在上方掃過，等待白光亮起后便可進入那座剛開辟的空間門進行筆試。

　　當然也偶然會出現紅燈亮起的情況，畢竟總有些人抱著僥幸心理換身份手環請人替考，或是本就不是這一屆的考生，想混進來撞撞運氣。

　　但械之真界流傳下來的的造物又怎么可能會簡單，據商天衍了解，這東西不僅是確認手環上信息，更是要確認人體，用地球上的一些語言來說，要涉及深入到很復雜的基因鏈以及細胞學，根本瞞不過！

　　伊格在這里，則是為了維持場內秩序，防止鬧事。

　　輪到商天衍時，伊格還愣了下，不過很快確認了身份，畢竟妖境師記人主要是記氣息，商天衍走完流程后，他才道：“好好考，別為諸事憂心。”

　　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商天衍想來應該是之前的事有了處理結果，但不怎么樂觀。

　　“導師，若出了什么事，我能幫上的，一定要聯系我。”

　　老區長幫過他許多，也是真心關心他，這人情需要還。

　　不過伊格只是笑而不語，沖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些入內。

　　有些事，還不是他現在這個層次可以接觸到的。

　　后一位考生上前，還面帶奇異地看了商天衍一眼，似乎在疑惑這位可以和區長搭上話的小子自己似乎沒在學區內見過。

　　商天衍進入空間門，越發感慨這種可怕的技術，這道空間門本質上是將一片空間分割，劃分成成千上萬個小空間，每個人進入都會被隨機分配到一個小空間里。

　　封禁了妖力甚至是妖念力，連妖獸都被排除在外，要么就是無法動用。

　　完全絕了作弊的可能！

　　小空間內簡單的一套桌椅，桌子上擺放著一塊類似平板的造物，甚至連筆都用不上。

　　商天衍感慨也不過短短幾秒，很快沉下心進入題海，不過以他的水平，兩個小時的考試時間直接被他縮短到半小時，這還加上了檢查的功夫。

　　申請出來后人還有點懵，“怎么這么簡單？難道是我成了妖境師妖念力增強的緣故？”

　　他甚至已經三四個月沒再碰過教材，只是昨晚上短短掃了一遍而已。

　　也許是這題本來就簡單吧……

　　大概是第一個出考場，閑來無事，商天衍干脆在外頭的長凳上坐下冥想，順便等朱凌出來，附近的小妖獸湊了過來，幾只落在他肩頭，幾只攀上他膝蓋。

　　商天衍冥想時氣息收斂，幾乎與自然融為一體，遠遠看去，仿佛一尊漂亮的玉雕。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模糊的喚聲，以為是朱凌出來了，他便結束冥想，睜開了眼睛，耳邊頓時響起一聲清亮驚呼。

　　“天衍？……真是你啊！”

　　商天衍眸中映出一張似乎有點熟悉的面孔，雙腿修長筆直，面容清秀的女生笑了下，又道：“才幾個月不見，天衍你似乎變好看了許多？”

　　其實變好看還真不是一點點。

　　陳琪原本只是漫無目的地往外逛逛，沒想到就發現一道熟悉身影，雖然面容變化不小，但眼睛睜開時，漆黑沉靜的眸子還是讓她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有些驚喜，有些悵然。

　　今日一過，恐怕就是天南海北。

　　“楚琪？”商天衍思索了下。

　　“是陳……算了，反正你也記不住。”女生的小失望一閃而逝，隨后自顧自找了話題。

　　“天衍你果然不愧是大學神，在這里應該坐了很長時間吧？這次的題目比平常做的那些起碼刁鉆一倍，出來后才想起許多細節我都沒考慮到，可能要丟不少分。”陳琪狀似難過地皺起眉頭，顯得沮喪無比。

　　如果是個正常男人，這個時候肯定會說句安慰的話，但商天衍只是淡淡移開目光，而后疑惑道：“我們做的難道不是同一份考題？那么簡單的題目除非傻了才看不出來吧？”

　　陳琪：“……”

　　她就知道不應該這人聊起這話題，簡直就是木頭中的雷擊木，非把人氣到炸毛才肯罷休。

　　略顯尷尬地笑了一聲，語氣小小轉了個彎，“一會兒就是妖力以及妖念力的測試了，天衍你有打算好去哪座妖院嗎？”

　　問完沒等商天衍回答，她又略帶點小得意地道：“我已經轉去妖術師專業了，并且成功進階木屬妖術師，加上理論分的話，應該夠得上一家不錯的高等妖院！”

　　能在短短幾個月內成功進階妖術師，確實值得自傲了，當然估計很大程度上也是占了那筆天降資源的便宜。

　　商天衍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么來，他是妖境師的消息只在皇家學區有傳開，當時圍觀的都是有爵位在身的貴族，鎮安學區這里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那就還是不要說出來打擊別人的自信心了。

　　不過他不說話，陳琪卻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傷到了他的自尊，商天衍在妖境師專業蹉跎了那么久，成為妖境師幾乎是希望渺茫，就算理論分再高，也不一定有機會進入高等妖院，她這不就是在往人的痛處戳嗎？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說這些的，以天衍你的實力一定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商天衍起身，繞過她往一個方向走去。

　　壞了壞了，這一定是傷心了，更不待見她了！

　　陳琪面上失色連忙轉過身去，卻看見商天衍和一位紅袍的俊美男子走到了一處，那男人笑著攬住商天衍的肩，顯然關系非常要好。

　　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商天衍會和一個人如此親近。

　　心底莫名泛酸，她居然連一個男人都比不過？眸光一時有些黯然。

　　“阿哥，你這讓我怎么說才好，我不過就是考了個試……”他笑著湊近，語氣調笑，“這女孩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呵…”商天衍冷笑一聲，目光如炬，“朱小凌，你忘了朱叔走前把你交給我了？”

　　笑容逐漸僵硬，“開…開個玩笑而已，不用這么認真，不過阿哥她看著像是在等你，真沒什么關系嗎？”

　　他機智地調轉話鋒。

　　商天衍回頭看了陳琪一眼，她果然還站在原地，渾身充斥著年輕女孩該有的朝氣和美麗，有驚人的清純。

　　他不經意笑了笑，吐出兩個字：“不熟……”

　　女孩兒的臉色驟然黯淡下來。

　　商天衍和朱凌往外走去，他抬眸看了看清澈如碧藍寶石的天空，繼續道：“不熟，但應該是個好女孩。”

　　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沒有想法，所以拒絕是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