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坤臉色收了收，自言自語：“師傅冷不丁看我一眼嚇我一跳。”

　　他伸手去撿盆子，又說：“我去拖地。”

　　“你活不久了。”

　　李有為聲音沉重。

　　而程方坤伸出去的手突然顫微一下，停在半空中不在動彈。

　　只是否認：“師傅怎么咒我？”

　　李有為搖搖頭：“你身上有股勁太強了，那股勁讓你比別人十倍強，也讓你付出十倍。”

　　“如果繼續下去，你會撐不住的。”

　　“不……不僅這樣。”

　　“你已經將自己逼上了絕路……”

　　“不能回頭了。”

　　“不過……你幸好……”

　　李有為正要咳嗽著說出他能治他的話，卻聽程方坤怒笑一聲：“你懂什么！”

　　那股勁頭越強，他的氣勢越足，李有為只是躺在床上就能感覺到他周圍三尺都有一股刺人的鋒芒。

　　那在他腦后的柳葉鏢似乎無形成了殺人的利器，誰敢在此時靠近一步，就要丟了性命。

　　“我不負老東西所望，成了弟子中最強的一個，他卻在那天告訴我活不過三十歲，只管好生休養，不要再動武了。”

　　“哈哈哈！”

　　他說話的聲勢浩大，像是天公發怒一樣。

　　“我活不過三十歲？！”

　　“我的武功就連老東西都不是我的對手，我怎么可能活不過三十歲？！”

　　他越說話，氣勢越兇猛，氣血在他的身體內像是滾滾波濤，一下又一下沖擊著他的身體。

　　固然能讓他有驚人的力量，但也同時急速的消耗他的壽命。

　　在繼續下去，不說三十歲，恐怕一個月后他就要一夜白發滿頭，就和那天的他一樣。

　　程方坤的身體純粹是強烈的修煉欲望所導致的。

　　他的極限走了太多不適合他的路，到現在，想要回去，只有此時的李有為能救他！

　　“我能救你。”

　　李有為躺在床上，臉色發紅發燙，儼然一副病軀。

　　他這副模樣，怎叫人相信他能救的了別人？

　　“什么？”

　　程方坤聽得一驚，當年老東西說他活不久后，一出門就是連著幾個月。

　　直到師弟們在某天興高采烈的看到師傅回來后，他也偷聽，師傅做什么去了？

　　那晚緊閉著房門，燈火通明，師傅在師尊們的靈牌下跪了整整一夜。

　　天亮師傅推開門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時間他忘記了昨晚在門后都聽到了些什么。

　　事實上什么也沒聽到，師傅只是跪著，心中默念。

　　可后來老家伙每天晚上都要在睡前去靈堂，跪拜師尊。

　　那天他忍不住好奇問師傅：“師傅，為何每夜都去拜師尊？”

　　他的師傅搖搖頭：“你那些化了仙的師尊總該聽一聽我的話。”

　　“什么話？”

　　他想師傅有了什么心愿？

　　又想不對，師傅一把老骨頭，半條腿早已經邁進了棺材，有什么天大的心愿，要求師尊們實現？

　　直到有一天，師弟們之間比試，他信心充足，有十戰十勝的自信，贏下一場又一場，他毫不意外。

　　那時，充沛在筋骨中異于常人的力量，是他獨有的天賦。

　　可在他以絕對的實力又讓一個弟子拱手心服口服時，師傅喊喝一聲：“罷了！你這般身手，又何必欺負同門弟子！”

　　他不明意圖，雖恭敬的叫聲師傅，卻戰意十足，也正如他所盼望，師傅親手和他過招。

　　他剛做請，不料師傅出招迅疾，當下一招就要讓他癱倒不起。

　　要擱旁些個不中用的弟子，如此必然結果可以預料。

　　可他如何與常人相論？

　　門中盡數，有一個算一個，哪個能在他手下撐得過十個回合？

　　而面前的長者，白眉長須，武藝通達，一雙柔掌變化莫測。

　　只一招，扛不住意料之中，受的下，不倒地可稱本事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而程方坤，爆喝一聲氣息攀升到令人懼怕的地步。

　　他師傅不知如何想的，一招過來還未打實，就輕飄飄的收了回去。

　　程方坤正在興頭，師傅這樣應對，讓他豈不是握緊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毫無用處？

　　他師父不管，只是往臺下走。

　　值得一提，這擂臺沒有臺階，意為習武之人不應輕易言敗。

　　程方坤眼神一變，逼他師傅：“師傅，你往哪去？”

　　他師傅不回頭。

　　程方坤急了，往前走一步又說：“師傅，這擂臺，可沒有走下去的道理！”

　　“哈哈！”

　　他師傅嘶啞著喉嚨哈哈大笑。

　　在等一道狂風而來，這笑中的淚只有他一人看見。

　　那掌印落在他的腹部，往后幾年這手印都伴隨著他。

　　今日他又掀開衣服，隱隱約約他似是還能看到那手印。

　　“師傅你若能救我，你便是我第二個師傅，往后再無他人。”

　　程方坤說這話緩緩閉上眼睛，他想起了太多和師傅的事。

　　兩人之間亦是師徒，亦是父子。

　　李有為沒想到他這樣說，只是覺得分量有些太重，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復。

　　想了想直言相告：“你有特別的天賦，因此也需要受特別的痛苦，能夠救你的辦法有兩個。”

　　程方坤聞言一頓，見李有為模樣，這辦法恐怕稱不上輕松。

　　但若能根治，就算是從此脫胎換骨，以后成就不可限量。

　　當即跪倒，俯首說道：“請師傅明示。”

　　李有為把頭扭回問道：“你愿意放棄所有修為，永遠做一個平凡人嗎？”

　　程方坤想都不想，只說了兩個字：“寧死。”

　　李有為笑笑說：“我就知道。”

　　程方坤等著他所說的第二個辦法。

　　“把生死交給你的心臟。”

　　“從這一刻開始，你要讓你的心臟無數次死過。”

　　人類的秘密從千百萬年前開始，直到今天，從未有人洞悉完全。

　　而此刻李有為也不過看到比別人更多地一點。

　　但即便是這一點，也足夠拯救程方坤的性命。

　　在他的胸口，那顆跳動的心臟像是沙漠里的太陽，正在將他身體的氣力汲取殆盡。

　　而他要做的，就是讓那顆太陽永遠不要停止燃燒，反而要告訴它，沙漠的水總在從更深的地方到達沙漠表面。

　　方法很簡單，程方坤每周需要有一次經歷死亡的窒息。

　　要克服窒息昏死的極限，像是閉氣，每一次感到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都要緊閉嘴唇。

　　不要妄想從空氣中呼吸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