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柔與他人不同,不覺戲曲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至少在她看來,朱家可比各城之中所謂的“雅閣”好得多。那些個打著賣藝不賣身旗號的女子,不就是仗著幾分姿色,一絲唱腔,才吸引了那么多人前去嗎?
朱家世代學戲,其努力刻苦程度不是那些女子能比的,臺上的一個時辰,他們恐怕要練上個十年半載。戲曲沒落后,大當家朱清離家,朱家也差點一蹶不振,二當家朱笙挑起了大梁,變賣大半家產,廣招學徒。這些年來,朱家可謂是入不敷出,可朱笙卻是硬生生地扛了下來,還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朱云培養出來了。朱云天生嗓子好,模樣姣好,尤其一扮上相,更是驚為天人,乃是百年難尋的學戲的好苗子。
此次洺淵會便是朱家唯一的機會,贏則一鳴驚人,輸則一敗涂地。
朱云年紀尚小,三歲學戲,學了十三年,鼓起全部的勇氣上臺來,卻遭到一群人的嘲諷,心中更為膽怯。她性格本就怯懦,放不開,遇上此景,更是緊張地捏著衣袖四處張望。
正在此時,懸掛著的各處燈籠照的臺面明亮,一名身穿青色墨竹長衫的男子走出,優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的笑容,溫潤如玉,似一遠離俗世的翩翩濁世的謫仙一般,看的在場之人不禁忘情輕嘆。
“砥云城可沒有朱家如此出名的戲曲大家,今日幸見朱家少當家,真真是三生有幸啊?!钡统粮挥写判缘纳ひ繇懫?,整個大會靜謐無言。
朱云緩緩抬頭望去,對上了謝之南的笑顏,只覺臉頰發燙,又快速地低了頭。
“如玉公子!”
“快看,快看,是如玉公子!”
紅香眸子閃爍出晶亮的光芒,激動地拉著印柔站了起來,朝著臺上的謝之南大喊道:“如玉公子?。?!”
印柔大驚,不可置信地看著身旁的紅香,摸了摸面上的紅紗,心中安然,幸好幸好,面紗還在。
紅香雖是一弱小女子,可這嗓門倒是大得很,一時間,在場之人都被紅香的聲音驚去了,呆呆地看著紅香與印柔。
謝之南好笑地看向了印柔的所在的位置,禮貌地揮了揮手。印柔如同木頭人一般站著,謝之南緊緊盯著身著白裙面戴紅紗的印柔,腦海之中慢慢浮現出了前段時間在星戎花海所見的那副場景,只覺那處站著的女子略微面熟。
“小姐,這是怎么了?”紅香被這么多人盯著,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笑容立馬僵住,轉身輕輕捏了捏印柔的衣袖。
印柔對上紅香無辜的眼眸,滿腹的話語立馬噎住了,她居然問自己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妹妹有些不知禮數,還請各位不要介意了。”印柔無奈地賠罪道,后又拉著紅香慢慢坐下了。
紅香心中感動,印柔雖是寥寥幾語,可她卻是五味雜陳,她哪能是印柔的妹妹呢?她只是一個地位再卑下不過的一個仆人罷了……
“朱小姐第一次上臺,難免有些膽怯,還請平復一下,大家都可以慢慢等。家父可是非常喜歡令堂唱的鴛鴦閣。”謝之南輕笑道,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令人不能抬眼的溫柔。
“我……我能不能去換上戲服,我想好好比一回!”朱云終于鼓起勇氣,抬了頭大聲道。其實在后面等待時,家中隨著她一起來的仆人就一直催促著她換裝,可她心境不成熟,穩不下來,一直處于焦慮,足足在后面坐了半個時辰。待她上臺時,都還是一副膽小的模樣。
“當然可以,朱小姐請。”謝之南欣然同意,“趁著這段時間,我也出個燈謎給大家猜猜,猜對了可是有獎?!?p> 眾人一聽有獎,瞬間來了精神,個個都昂著頭看著臺上的謝之南。
“諸位聽好了,和尚念經。”謝之南控場能力極好,一語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引走。
燈謎一出,印柔便知曉了答案,只是未說,想為朱云爭取些時間。
“和尚念經?這是什么燈謎?”
“還從未聽說過?!?p> 就這么過去了一會兒,紅香急的原地轉,朱云也終于是裝扮好了,站在了臺下。印柔一眼瞧見,眸光微亮,心中只嘆:真是驚為天人!
朱云真不愧是天生學戲之人,為扮相之前便已經是個渾然天成的美人,扮上了之后更是驚艷。只要朱云一扮上,這脊背既然挺的如勁松一般挺拔,眸光有神,似有萬里星河。
“異口同聲?!庇∪崛岷偷纳ひ魝鞒?,此燈謎即破。
謝之南一拍紙扇,“正是!”
說完后,他又從袖中拿出了一錦盒,“此物乃是我偶然尋得,今日便贈與小姐?!?p> 見印柔奪得了獎品,周圍之人皆是艷羨不已,灼熱的目光都快將印柔看穿了。
謝之南緩步下臺,朱云粉墨登場,霎是驚艷。
眾人已忘了先前那個站在臺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膽小丫頭,眼中只留下這一刻意氣風發的朱云!
大會此刻格外安靜,臺下眾人都靜靜待著。
朱云舒了口氣,張口便唱了起來,所唱的正是謝之南所說的鴛鴦閣。朱云嗓音實在極好,一唱便震撼心靈。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
此番只是鴛鴦閣之中的小小一段,朱云一曲終是結束,臺下之人還覺沉浸。
印柔起了身,慢慢地鼓起了掌,許是被帶動了,在場之人也皆是站起鼓掌。
“好?。 ?p> “真是感人肺腑,動人心弦??!朱家不愧是朱家!”
朱云愣愣地站在臺上,只覺周遭熱烈的掌聲都有些不真實了,轉頭看去,便看見了第一個鼓掌的印柔??赡苁切闹懈兄x,朱云對著印柔所在的方向直直彎下了腰。
印柔微驚,隨即也彎了腰。
“我竟不知你還喜愛聽戲?”湛榕斜倚在軟塌上,目光隨著那一抹白色轉去。
謝之南挑眉,輕抿了一口茶,回道:“只是偶爾聽聞,朱家這些年可是不容易。你在這裝什么?這洺淵會的管事還不是受你的指使,這才將朱云的題換成了唱?”
湛榕眉目冷峻,不再答話了。
洺淵會足足比了一個半時辰,朱云無疑是今年突然跳出來的一匹黑馬,憑借著精湛的唱腔成功贏得了第一名。
相信此次的洺淵會結束后,沒落的朱家定是涅槃重生,再入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