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那容顏……
這一次是葉長桉頭一次主動說起她的婚事。
以前琳琳問,葉長桉都只字不提,更不準琳琳追問。
琳琳看著一臉平靜又滄桑的她,突然愣了愣,嘴里的冬瓜海帶湯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最終,琳琳哽咽得連湯帶著冬瓜,嚼也不嚼一下地咽下去,忙問,“不是,你剛結婚才半年,離什么婚?”
葉長桉不答反問,“你不是有很多問題嗎?”
她推開面前的餐盤,放下筷子,雙手輕輕平落在餐桌上,“問吧。”
從來沒有嘗試過,試著跟人說說她的心事。
她想分享出來,或許會好受一些。
琳琳問,“傅先生是失憶了吧?我聽你以前說的那些,猜測過這個可能,要不然你不會這么堅持。”
她淡淡答,“嗯。”
琳琳震驚,“真失憶了?”
這種事情不是只有電視和小說里才出現的嗎。
“你們以前很相愛?”
“嗯。”
“那繼續(xù)等下去呀,堅持下去,現在醫(yī)學這么發(fā)達,失憶是有可能治好的,說不定傅先生什么都能想起來呢。”
傅易時要是能配合治療,那就好了,“堅持不下去了。”
“為什么呀。”
“陸錦淑懷孕了。”葉長桉苦笑,“我現在覺得,我其實就是個第三者。”
琳琳震驚得很,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她看見她笑得那么風清云淡,淡淡的,帶著塵事間的滄桑。
看起來那么年輕的葉醫(yī)生,也不過就二三十歲。
可她的笑容里總像是經歷了幾百年的風風雨雨和滄海桑田一樣。
琳琳想了想,“葉醫(yī)生,我,我想跟你說……愛情其實沒那么復雜。能讓你開開心心笑得最甜的那個人,就是對的人。”
“……”
“如果他老是讓你哭,讓你痛,讓你難過,那我們就勇敢放下吧。”
曾經,傅易時就是那個讓她開心的笑,從來不會讓她哭的人。
現在的傅易時只會讓她血流成河。
她以為靠著回憶度日,她就可以撐下去,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她真的沒有那么堅強。
一想到從此以后,她就要放棄傅易時了,怎么感覺像是要死去了一樣!
但傅易時和陸錦淑在一起真的幸福的話。
她可以成全。
她可以退出的。
她笑了。
琳琳心疼她,“葉醫(yī)生,難過就哭吧。”
“有什么好哭的。”葉長桉又笑了笑,“他現在有心愛的女人,還馬上就有可愛的寶寶了,我應該替他高興。”
“葉醫(yī)生!”
“吃飯。”葉長桉重新拿起筷子,大口扒著白米飯,“人是鐵飯是鋼,天塌下來了,也要好好吃飯。”
從食堂回到門診大樓。
離上班時間,還有五分鐘。
葉長桉早就整理好了情緒,平靜得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
借著這五分鐘的時間,她掏出了手機。
傅易時的聯系方式她只有一種,那就電話號碼。
直到她都決定要離婚了,她還是沒有加上傅易時的微信。
呼~
以后也不用加了。
她想,她要是給他打電話,他肯定是不會接的。
還是發(fā)短信吧。
翻出短信對話框時,那么多那么多的記錄,全是她發(fā)給他的。
他唯一一次聯系她,是前不久處理琳琳被蛇咬了,關于賠償的事情。
除此以外,他們沒有任何互動。
葉長桉編了N個版本的信息。
【我決定給你自由,讓你去尋找你的幸福,成全你和陸錦淑。】
【你肯定不相信我很愛你,讓你意想不到的愛你。沒有關系,反正都決定要離婚了。我真的沒有利用過爺爺。不過你誤不誤會我也沒關系了。看著你和錦淑很好,我該欣慰的。以后要和錦淑好好過,要當個好老公,好爸爸。看我廢什么話,你那么愛她,肯定會是個好老公的。祝你們一家人幸福。你們一定要白頭到老哦!】
【……】
她苦笑,打這么多字有什么用。
說不定傅易時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把辛辛苦苦打出來的字,全部刪了,然后在手寫鍵盤下只寫了幾個字:
下周一九點,民政局,離婚。
一排字,言簡意賅。
傅易時看了既不會煩,也能秒懂她的意思。
想按下發(fā)出鍵的時候,葉長桉的指尖間顫了顫。
她猶豫了兩三秒鐘的時間,還是堅定地點了發(fā)送鍵。
看著發(fā)送狀態(tài)從灰色變成綠色。
對話框里也顯示了發(fā)送成功。
那一刻,她心如刀絞。
那一刻,她也如釋重負。
終于是要放下了。
人生就該如此,有緣相愛的時候就勇敢愛,付出全部,不計回報。
緣分盡的時候,就要勇敢放下,徹徹底底,干干凈凈,絕不拖泥帶水。
從今以后,她將是一個嶄新的葉長桉。
她雷厲風行地收了手機,放進了抽屜里,再不去看它一眼。
這時,她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分鐘。
門外,問診的人早就排好隊了。
“怎么還不上班呀。”
“急什么呀,他們當醫(yī)生的不到點是絕不上班的,慢慢等著。”
葉長桉擄了擄額頭的空氣劉海,露出漂亮的額頭來,看上去又是精神抖擻的。
她伸了手,按下叫號器。
播音里,機械的女聲響起,“請八十九號到二號室就診。”
進來的是一個中午婦女,客客氣氣的。
葉長桉問,“阿姨,哪里不舒服啊?”
“最近老是肝疼。”
“還有別的反應嗎?”
-
等傅易時看到信息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后的事情了。
沒想到葉長桉會主動提離婚。
他倒是有些震驚。
但震驚之余,他沒有別的什么反應,連這震驚也是稍縱即逝。
很快他就恢復了他的沉穩(wěn)。
似乎離不離婚都無所謂,反正生命中葉長桉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
留著,可免于應付母親的種種催婚。
離了,也沒什么的。
對她除了討厭之外,反正她就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他也言簡意賅。
只回復了一個字:嗯
后面,連個符號都不帶的。
當然,那頭的葉長桉也沒有時間看他的信息。
她忙于坐診,連抽屜里的信息提示聲音也沒有聽到。
業(yè)城剛剛連著下了好幾天的暴雨,忽而一陣風吹過來,帶著陣陣熱氣,又是暴雨傾盆。
雨水嘩嘩地洗涮著整個城市。
那些塵灰,那些臟的亂的,還有許許多多的過往,似乎都將被這場雨水洗涮得干干凈凈一樣。
干凈得,像是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傅易時看著窗外的大雨,心里沒有任何的波瀾。
他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
人生三十歲了,都到了而立之年,他的感情卻是一片空白的。
遇見了那么多優(yōu)秀的女孩子,沒有一個在他的記憶里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就連陸錦淑,他和她也只停留在合作關系上。
唯一讓印象深刻一點的,也就只有葉長桉了。
但是以討厭的方式記住了葉長桉。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明明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但就是沒辦法愛上任何一個人。
這么多年,他走了那么多的路,怎么就孑然一身,連靈魂都是孤獨的呢?
感情空白又孤獨的他,總感覺他的人生是缺陷的。
那種缺陷,無法言喻。
就好像它本來是完整的,就像一塊滿滿的U盤,但好像有些東西被徹底格式化了。
真是種奇怪的感覺。
葉長桉?
那么爽快就答應離婚了,真是讓他意想不到。
也許陸錦淑說得對。
他不該給她判死刑,至少應該花些時間,去了解她真正的為人。
但好像已經不必了。
反正也要離婚了。
葉長桉!
生命中好像從來沒有討厭過一個女人,討厭到刻骨的地步。
這是第一個在他記憶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他想以后應該是不會忘的。
潛意識里,傅易時腦海里浮過了葉長桉恬靜的容顏。
安安靜靜的神情,長長的直直的又柔柔的頭發(fā)。
額頭處,自然而美的空氣劉海。
還有那彎彎的眼睛,眼睛里空靈又滄桑的目光。
甚至連她耳畔邊別過的珍珠發(fā)夾,珍珠顆粒又有多大,和她的容顏又有多配,他都能一瞬間毫不費力的想起來。
真是奇怪。
現在讓他想一想陸錦淑的容顏,他費了費腦,努力地想,頂多只記得她是卷發(fā),關于具體的,具體到陸錦淑的眼睛長什么樣,嘴又長什么樣,他都沒辦法想起來。
可是腦海里出現葉長桉的安靜容顏時,是不用他想的。
那樣自然而然,輕輕巧巧,條件反射性的就想起了。
似乎她的樣子很容易被記住。
又似乎根本不用他想,那樣容顏本來就在他的腦子里一樣。
真的太奇怪了。
結婚這么半年多了,他從來沒有主動想起過葉長桉。
第一次這么主動去想,竟然是反復去琢磨她的容顏。
這種感覺,讓傅易時很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