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雯的電影風格，光恐怖是不夠的。
人性之惡，也是充滿了諸多復雜。
她喜歡，也擅長表達這些。
她的電影，不是尖銳的刀子，而是鈍刀子。
鈍刀子割肉，才最疼。
……
影片畫面繼續流轉。
作為一個勝利者，武媚驕傲的炫耀著自己的勝利。
她把江羨魚請到家里來，和自己面對面坐著，做了一桌子極其豐盛的菜，當著男人的面，復盤了一切。
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痛哭流涕，而是極其冷靜克制的聲音。
像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魔頭。
“你的菜，我的湯，相生相克，水火不容。”
“第一套菜譜，你做了羊排，我做了西瓜蓮子羹，這會傷他的元氣。”
“第二套菜譜，你做了腦花，芹菜，鵝翼和青瓜，我做了花生烏雞燉參湯，這些東西放在一起，會傷他的腎。”
“第三套菜譜，大閘蟹，咕嚕肉，橡膠，杏鮑菇……會破壞他的內臟。”
……
聽到這里，江羨魚崩潰了，捂著耳朵，痛苦的抓著頭發，哀求她別說了。
不。
她還要繼續說下去。
“第四套菜譜，是用來攻心的。”
“你記得嗎？”
“你做了田螺，我做了甲魚。”
“你煲了老鴨湯，我燉了羊肉……”
“還記得嗎？你不會做的菜，是我提著盒子送過去的。”
“你們吃完我做的菜，在房間里做的時候，我在樓道里等著。”
江羨魚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武媚面無表情的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一個男人，誰讓他吃兩家飯呢？”
“我給他機會，我做過和你一樣的菜，可他，或許更喜歡吃你做的。”
聽到這里，男人也炸了，他坐在輪椅上，腦袋咚咚咚的磕著桌子，磕的頭破血流。
“這是謀殺！”
“報警！你快去報警！”
他大喊。
武媚終于放聲大笑出來。
蒙太奇式的畫面切換，切換成回憶，進入回憶殺。
她過馬路時看到了車里的兩人，心神恍惚，想要靠近看的更仔細一點，卻不小心被車碰到了，當場流產。
影片開頭那個流產的女人就是她。
她的孩子沒了，子宮也被切除了，再也沒法做母親了。
可恨之人，也必有其可憐之處。
她帶著江羨魚，到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寶寶房。
墻上的卡通貼畫，風鈴，精致的嬰兒床，可愛的衣服和鞋子……
舒緩的配樂聲中，氣氛卻壓抑到極致。
江羨魚死心了。
這個女人，其實比自己更可憐，都是被男人害的。
她沖上前去，狠狠的打了男人一巴掌。
男人卻是在笑。
毀了。
一切都毀了。
家庭，情人，包括他的健康，事業。
但他還是在笑，笑容逐漸變態。
他已經可憐到極致。
而現在，該他反擊了。
“我的床下面，有個保險箱，去，打開它。”
他攤牌了。
兩個女人都愣住，拿出保險箱，打開，里面是上百張合照。
每一張，男主都是他，而女人是不同的姑娘。
江羨魚和武媚目瞪口呆。
原來，他不止有兩個女人，他有更多。
她們看著那些照片，以及照片背后，男人寫的日記。
——“今天是我結婚一周年紀念日，我很幸福，送給自己一個禮物吧。”
他出了一次軌。
——“老婆真是麻煩，無聊的生活，連做都是熟悉的體位，還是新鮮的姑娘更誘人。”
第二次。
——“她竟然懷孕了，慶祝我當父親。”
第三次。
——“第一百個。”
……
一次。
又一次。
直到，最后一張照片。
——“看來，我只有離開她，才能保住這份戀愛的感覺。但我又想讓她記住我，那就送她一套房子吧。反正女人都是很現實的動物，到時候，誰也不欠誰了。”
這次，是江羨魚。
“我從來沒跟空姐談過戀愛，她們的性格總是被制服包裹住了，我真想知道，她們沒穿制服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她要帶我去見她父母，看來，又要送出一套房子了。”
男人得意的說著。
眼神卻極其平靜，平靜中帶著少年的單純，還有中年人的悲哀。
“你看，男人就是這樣。”
“沒有秘密的男人，是多么狼狽。”
說完，他不管兩個女人的反應，大口大口的吃菜。
像是一只餓死鬼，將滿桌子的菜，都往肚子里塞。
然后起身，拍了拍兩個女人的肩膀，張開胳膊，左擁右抱。
從不曾有過的幸福。
被掙脫，他也不生氣，走到衛生間，拿起藥瓶。
嘩啦啦。
倒自己嘴巴里。
浴缸放滿水，他躺了進去。
……
電影結束，燈亮起，字幕流淌。
偌大的放映廳里，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起身。
這部電影，沒有很復雜的劇情，也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高潮片段。
幾處反轉，卻也非情節上的反轉，而是情緒上的。
很平靜，平靜的就像是生活。
演員全程都在收著情緒，但這種收斂，配合劇情，卻產生無與倫比的張力。
當把一切剖開來看的時候，人性的不體面，血淋淋的展現在每個人面前，真的是……
男人看了會沉默。
女人看了，也會沉默。
直到清潔工進門來清場，觀眾才陸陸續續起身出門。
陸豪和楚雯都是全副武裝，帶著口罩，隨人流出門。
出了電影院，陸豪長長舒口氣，忍不住點上支煙。
這劇情，和自己記憶里的，稍微有所偏差，不過卻更簡潔，表現力更強。
尤其是楚雯的鏡頭，經過前兩部的磨練，風格更加成熟，更加穩定。
“拍的不錯。”
陸豪笑著夸了一句。
“主要還是陸導的創意好，我嘛，就是個執行者。”
楚雯謙虛調侃。
這部電影，她其實也很滿意，算是自己的巔峰之作。
她自己都覺得，在很多地方的處理，都比以前更精妙，更圓滑，更克制，卻無損主題。
“肚子餓了，我們去吃夜宵吧，好不好？”
楚雯笑著說道。
“想吃什么？”
陸豪點頭。
楚雯:“椒姜羊排煲嘍……”
陸豪:……
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裹緊衣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