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板,如果您想反悔,那昨晚的協議就算作廢。它不過是一個書面協議而已,又不是正式合同。但請您不要侮辱她。她昨晚到家都醉得不醒人事了。我是主動把協議放在她的身邊的。”
張老板一愣:“她真的不醒人事了?”
他心里有些忐忑,立刻沖人家發起了毒誓。
他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了,隨便怎么咒都可以,但決不允許對方妄自揣測自己心目中的女貴人。雖然她難說對自己熱情,單憑私下為自己墊付醫藥費和昨晚對自己的渴求,就說明一個問題——自己在人家的內心深處,還是具有一定的位置。
“算了。”張老板臉上的憤怒稍緩,“老陸,我看你是誠心跟我過不去了。”
他這時也硬氣起來:“您的話簡直豈有此理!我好心為您介紹一個活兒,而您卻說出這種話?我看咱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吧。”
場面又頓時緊張起來。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勢。
李坤的態度首先緩和下來:“老陸,您先別動怒。張老板是誠心接這個活兒。你看,人家都把師父們找來了。”
他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有恃無恐,偷眼掃視那兩位表情樸實的中年漢子,鼻孔卻是一哼:“既然誠心想干,為啥要對我興師問罪?”
張老板沉吟道:“你不要誤會,我是覺得這份協議并不合理而已。”
“哪里不合理?”
張老板回頭掃視一眼那兩位中年漢子,再繼續面對他:“在協議里,你把各項清包的價格都列得很清楚,但卻是最低價。那我的利潤呢?難道賠錢賺吆喝嗎?”
“哈哈,張老板真會開玩笑。這里怎么會沒有您的利潤?”他顯得有依有據,把自己的道理明明白白講述一遍。
張老板和李坤以及那兩位壯漢都聽得瞠目結舌。
張老板最終咬牙切齒:“老陸,看樣子你是多一點的甜頭都不想給我了。”
他顯得一副無奈:“對不起,人家小陳也不容易,無法滿足您的理想中的利潤。假如您覺得不合算,可以退出,我決不勉強。”
此刻,他保持一副強勢的姿態,要吃定對方了。
“好吧。”張老板一咬嘴唇,“這個活兒,我接!”
他露出勝利者的姿態:“這就對了嘛,祝我們合作愉快。”
張老板氣急敗壞地聲明一點:“按照協議,所有的裝修原材料必須由你負責搬運。我們的人是不會幫一把的。”
他的心里一沉,如今人家已經要正式開干了,這對于正承受腰傷之痛的他來說,可是不小的挑戰。但他隨即一想,自己已經做到把裝修費爭取到了最低,就算讓自己痛一點,累一點,苦一點,又算得了啥?
“好的,關于材料的運進運出,不需要您們的人操心。”
張老板轉而對那兩位壯漢交待幾句,才悻悻離開。
李坤并沒有著急離開,顯然成為張老板留在這個‘小工地’的帶工人員,這時沖他嬉皮笑臉:“老陸,你是不是對那位女東家有點意思呀?昨晚發生了啥狀況?”
他的臉頰有些發燒,直言呵斥:“小李,你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我倆昨晚都很規矩。”
“切,你懵誰呀?我看她昨晚對張老板都不規矩,而且還在公眾場合呢。而你倆孤男寡女在人家家里還規矩得了嗎?”
“信不信由你。我陸建可不是那種男人!”
他眼看那兩位師傅粗略超一超平。在墻壁上打了一道‘50線’后,就要大動干戈了,趕緊著急下樓運沙子。就連早飯也顧不上吃了。畢竟,樓上儲備的沙子不算多。
李坤一路跟下樓,嘴巴依舊喋喋不休:“你就別裝了,這里又沒有外人,就跟說一說你呀的事唄。”
“小李,你覺得哪涼快就上哪里去,別在這里影響我干活。我和她是清白的。”
“老陸,你別把我的好心當做驢肝肺。我是誠心想你好呀。你都快五十了,現在還不成個家,一切都完了。”
“什么完了?”他不由停住了腳步。
“你這輩子就完了!”
他渾身一震,這可是困擾他下半生的問題,不由惱怒道:“你小子真不會說人話!”
李坤并沒有動怒:“老陸,也許我的話說的難聽,但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呀。我并不希望你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心里一熱:“你想讓我怎么樣?”
“假如你真的喜歡那個女人,就應該積極去爭取,并不是只顧悶頭干活。”
他驚愕地望著李坤,就在張老板在場的時候,對方還像是對待階級敵人那樣對待他呢,怎么現在態度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呢?
“小李,你為啥要關心我?”
“因為你對我有恩!”
他愕然望著對方:“你有沒有搞錯?”
“唉,你難道忘記去年那碼嗎?”
他思忖片刻,終于記起來了:“你是指你老婆生孩子那件事?”
李坤的眼眶濕潤道:“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是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
他不禁回憶起去年發生的那件事——
當他送走自己的老媽后,不但身無分文,而且還挖下一個深深的大坑,當時他已經年過四十八了,已經沒有資本高唱一曲《從頭再來》了。他痛定思痛,終于悟出自己并不是一合格的賭徒,根本無法在這個形如賭場的社會上混。但他也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的這輩子。按照一向不認命他的話來講,要堅強,無論遇到什么人生厄運,他都要勇于面對。既然已經沒有資本在從事可以轉運的行業,那就退而求其次,選擇一個能填飽肚子的工作吧。于是,他把身上僅有的一點錢都投資購買了一輛板車。已經到了后中年時代的他開始做苦力的營生,并結識一些同行,其中包括小趙和現在的李坤。
他經歷一番磨合期后,終于走向了正規,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爬滾打,他已經適應了其中的辛苦,并且有了一定的穩定收入。
這一天,當他登著自己的板車為一位貨主拉一臺電冰箱時,突然看到前方街道邊圍攏一些人,不由心里一緊,趕緊放慢了車速。
貨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是一位剛從外地過來的白領一族,因為底子薄,所以從二手市場買了一臺電冰箱,雇傭他的人和車,要送到幾公里之外的租住的公寓里。他倒是有幾分好奇心,騎著電動車靠近了人群。
他只好減速,從人群邊慢慢通過,同時也聽到了圍觀者的議論聲。
“這個孕婦太倒霉了,居然騎車摔倒了。”
“可不是嘛,看她的肚子起碼有七個月了,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不知道大人會不會有事。”
“哎呀,咋不來救護車呢?不知道她的家屬在哪,有沒有打120呀?”
他意識到這是一起嚴重的突發事件,趕緊停住板車,并鉆入人群中查看。
圍攏的人群中間正倒著一連輕型的女式電動車和一位身穿連體裙子的孕婦。只見那位孕婦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尚未臨產,表情上卻有一種臨產般的痛苦。
他不看則已,一看清孕婦的模樣,不由驚呆了:“這不是小李的媳婦嗎?”